蚂蚁文学 > 匠心 > 766 第一件拍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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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问跟陈楠唯一的交集就是那块血榉木,对方来找他只可能为了这个。

    陈楠语气不善,许问却一如即往的客气。

    他跟着陈楠走到一边,陈楠直截了当地问:“那块血榉,你是不是有点浪费?”

    那块血榉是许问买下来的,那就是他的了,要怎么处理是他的事,有没有浪费也是他的事。

    老实说,陈楠这句话问得有点不太妥当。

    但许问一点也没生气,反而微微一笑,问道:“陈教授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传统木雕的一大优势,就是利用木材本身的特质纹理,进行加工,让后天的制作与木材先天的特征达成一致。那么大一块宝塔纹血榉,价格且不提,有多难得你知道吗?你竟然将它分割处理,这也太浪费了!”陈楠痛心疾首,是真的在为材料本身惋惜。

    “我知道。”许问说。

    “啊?”

    “我知道它很珍贵,但是木门年代已久,上面还有裂纹,必须进行处理。”

    “可以利用艺术的方式进行回避,一般也是这样做的。直接把裂纹的部分切掉,太简单粗暴、太无脑了!”

    “您说得有道理,但我并没有破坏它本身的形态。”

    “嗯?”听见许问的话,陈楠皱眉,“你都把它切成那样了,还说没有破坏?”

    “是,回头拍卖开始,您就知道了。”许问说。

    这几天,陈楠看完了许问的全部直播。当时有事来不及看完的,事后他也补了录播。

    他是看着许问把那四位数的零件一件件摆好,装进大箱子里的。

    现在许问却跟他说,他没有破坏那块血榉本身的形态?

    怎么可能?

    “唔。”陈楠盯着许问看了一会儿,却没有再说下去,而是点了点头,道,“那我就等着看了。”

    “嗯。”许问平静地回答。

    “技术不错,境界很高,我看得很过瘾。”陈楠正准备离开,结果走之前又停下来对许问补了两句话。

    “……多谢夸奖。”许问愣了一下,笑了起来。

    陈楠的质问只是一个小插曲,过后没多久,拍卖会就正式开始了。

    169件拍品,数量很多,按类别分了四个会场,每场四十来件。

    所有拍品已经全部被整理出来了,按名称列了表,放到了网上。哪件在哪个会场,大概什么时段全部都列了出来,非常细致贴心。

    许问用手机看了看,木工制品是一个大类,大多数都在一号会场,他的“班门锁”也是,排在了最后一个,算是大轴。

    二号会场仍有不少木工制品,不过数量不多,以铁石砖金属等比较大件的东西为主。

    三四号会场的拍品都比较小巧,三号会场是金牙骨竹绣等比较传统常见的技术工艺,四号会场整体比较偏门,有相当一部分濒临失传的技艺。

    “先去哪里?”荣显也在看手机,兴致勃勃地问许问。

    “我想先去四号会场看看。”许问说。

    “跟我想的一样!这第一件是油灰塑,这是什么?”荣显早就在好奇了。

    “是岭南那边的一种传统工艺,我也只听过没有见过。走,去看看吧。”

    三人到了四号会场,这里跟其他会场一样,有一个大屏幕,主要用来展示拍品细节;大屏幕前面是一个台子,上面有两个人,旁边的桌子上摆着一件雕塑,色泽非常鲜艳。

    武斯恩请的专业的拍卖师,拍卖流程经过事先设计,前面会有一段展示与介绍的时间。

    由于这次拍卖的形式比较特殊,为了更好地展示,介绍不像平时那样,由拍卖师完成,而是交给了制作者本人。

    这个制作者年纪已经很大了,至少已经八十岁,头发掉了一大半,身体佝偻得厉害,眯着眼。

    他这体态不完全是年纪造成的,而是长期蹲坐工作造成的骨骼扭曲,是职业病。

    工作人员给他搬了张椅子来,让他坐着讲,他握着一支麦克风,口齿有些不清。

    “这个,是油灰塑。做起来,有点麻烦。它是用那个,油灰泥,再加一丁点水泥红,一起做。一天做不完,要放水里,就会一直软着,等第二天继续做。三天时间有点短,做得一般,你们不要见笑。”

    他很费劲地讲完了,把话筒还给工作人员。

    荣显使劲听了半天才听懂,笑着说:“这老爷子也太实诚了吧?怎么连做得不好都说出来了?这时候不是应该使劲吹给自己抬抬价吗?”

    “老派人,是这样的。”许问说。

    “老爷爷年纪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让他上台呢?不能让徒弟什么的来帮帮忙吗?”高小树挺不满的。

    “这是失传技艺的拍卖会场。”许问叹了口气,道。

    “啊?”

    “就是说,这门手艺只有老爷子才会,也只有他能讲。等他过世,它就失传了。”

    “啊?”

    高小树又啊了一声,不过很明显,这一次他不是没有听懂,而是吃惊。

    然后,他的目光从许问脸上移开,看向大屏幕。

    屏幕的画面停留在这件作品上,把它照得非常清晰。

    可以看出,它本身的肌底是赭红色的。老爷子刚才说过,这是因为里面加了水泥红,高小树知道这是一种颜料的名字。

    它捏的是两个小人,民间的福娃娃,憨态可掬,非常可爱。赭红色的基底上涂着颜料,娃娃的黑发、白肤、红衣、绿腰带、黄背心都非常鲜明,色彩对比非常强烈。

    不过不知道是因为老爷子年纪大了手不稳,还是因为这门手艺本身就是这样的,鲜明的色彩之下,娃娃的细节略有些粗糙,边缘也不那么清晰,最重要的是,它看上去跟普通灰塑差别不大,甚至可以说没什么差别。

    这就很尴尬了,作为一项将要失传的工艺,它并不比它的同类更具有独特性。而照老爷子说的,它耗时比较久,工作中断的时候,要把它放进水里隔绝空气保存,三天时间也不足以彻底完成。

    这表示,它的工序漫长而复杂,相比简便易得的灰塑,更没有竞争力了。

    所以,在它还没有失传的那个时代,油灰塑就远不如灰塑普及常见,而在今天,灰塑还是相对比较常见的工艺,而油灰塑,基本上已经是最后一代,马上就要失传了。

    接下来的拍卖过程也算是一个证明,参与拍卖的人不多,价格也不算高。最后,它被现场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拿下,只花了四千块。

    成交的时候,男子笑着对旁边的同伴说:“等失传了,这就是孤品,也算赚了!”

    显然,如果没有失传的话,他并不觉得它值这个价。

    他没掩饰自己的声音,老爷子明显听见了。

    他坐在椅子上,闭了闭眼睛,唇畔露出一丝笑容,慢吞吞地站起来,走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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