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蚁文学 > 沉默侠 > 回忆像个说书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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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管配不配来西藏,来都来了,我还是厚着脸皮该吃吃该玩玩。

    在西藏大概待了两个星期,想去和能去的地方几乎都去了,好像也不过如此,我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什么就此迷上了这个地方,我反而很清楚,西藏只适合偶尔来走一走看一看,你要说在这里常住,我觉得并非每个人都适合。

    其实,只要认真走好自己脚下的路,每一步都值得被尊重,只要守好自己的心,那里都能修行,西藏,有时候不过是背了一个锅而已,很多人认为去了西藏就是修行,其实,如果心中没有虔诚,去一百次也不过如此。

    就像当初去云南一样,其实,骨子里,我依然还是生活的懦弱者,总喜欢逃避,可是,我们往往就是这样,很多时候,很多道理很多人都懂,但是一真的赶上了自己,就懵圈了。

    小时候,我的梦想,是将来能成为一名大货车司机,然后,载着满满的故事,走南闯北,风风火火。大学毕业后,又想开一间全世界最独特最温暖的花店,见证人世间所有的美好。后来又想着一夜暴富或者一举成名,终究一事无成。

    而现在,我只能在这里靠着回忆苟延残喘,一边还自我安慰,总有一天,你想要的,都会在无尽的等待中得到答案。我不知道还要等多久,或者自己能不能够等得到。但眼下的另外一个现实却是,一边特别想写一写自己的过去,一边又害怕越来越差劲的表达能力最终去到的会是一个又一个的误区,怕最终得不偿失。

    不过,好在从一出生我就觉得自己生活在了误区,现在,大概也不怕再多几个。那时候的故乡,真的可以用“鸡不拉屎、鸟不生蛋”来形容,一个穷字可以概括全部。而被生活重担压垮的父母并没有多少精力去管理我们这些“祖国的花朵”,大多数时候只能听天由命和自求多福,觉得自己生不逢时。

    依稀记得,大概三四岁的时候,有一年,村里突然下了一场百年一遇的大雪。我赤裸着身体在雪地里打滚玩耍,一边被冻得通红,一边咯咯地笑,一副完全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俨然忘记了什么是冷什么是羞。以至于现在,一到冬天整个心情就会莫名其妙地跟着抑郁起来。

    除了冰雪,回忆里,幼小的我还战胜过疾病。据母亲讲,小时候我们姐弟三个伤风感冒是基本不用吃药打针的,都是自己好。唯一有一次,我不知道怎么搞的,一拖就拖成了重病。背在母亲背上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家里也没钱医治,还是只能听天由命。后来,我还是挺了过来,而且免疫力增加了不少,身体比之前还健康。大家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冰雪和疾病之后,我的人生迎来了“第三座大山”——继爷爷。我的亲爷爷去世得早,据说,那时候父亲都还很小。随后,四处逃饥荒的刘氏父子倒插门来到了我们家,这个继爷爷对我的父亲一点都不友好,承接了所有恶继父角色该有的特质,无恶不作。记得有一次,我家的鸡走到他家的门口不小心拉了一坨屎,他一把菜刀飞了出来,瞬间我的宝贝鸡就被劈成了两半,母亲还指望着它能生蛋卖钱补贴家用呢。为此,母亲偷偷哭了一晚上。

    继爷总是习惯用翻白的眼睛看我们一家。后来甚至还把我们一家从大房子里赶了出来,一家5口挤到大房子旁边的烤烟烘烤房里苟延残喘,勉强活命。烤烟烘烤房夏天特别热、冬天特别冷,雪化了到处渗水变成凝,身体再好,我的鼻涕也经常一吊一吊地在嘴边荡秋千。

    改革开放初期,对于所有的中国家庭来说都还有一段比较困难的日子要熬,对于我家来说,就更难了。哪怕是过年,我们吃的也只是红豆炖萝卜,甚至有时候连红豆也没有,就煮豆壳吃,特别难咽,特别难消化。这时候,继爷和幺叔就会吧嗒着嘴嫌弃奶奶炒的腊肉又放多了盐,一边还骂我父亲没有出息。

    时间一晃,来到了90年代,我到上小学的年龄。拿到父母东拼西凑的书学费,紧张又激动地朝着学校的方向一路狂奔,因跑得太快还摔了一跤,爬起来又继续跑。倒不是因为多想读书,而是想到去读书就能少干不少农活。学名都是去学校的路上,一个路人随便给取的,就像路边的阿猫阿狗一样,尽管后来我知道名字不过是一个代号而已,但当时还是挺郁闷的。

    一家人在十多平方米的烤烟烘烤房里住了好几年。为了早点搬出来,父母决定靠两双手在烤烟烘烤旁边下基脚、砌房子。没钱买砖,就自己家地里挖泥巴,然后借牛来踩泥,自己打砖,运到村里砖老板家的窑子里去烧,后来又上山背石头烧石灰,找亲戚借了点又去干苦力和卖了点粮食凑钱买了水泥钢筋……无数个日日夜夜的辛苦之后,终于把两间红砖大平房修了起来。那时,我一放学就要去打砖,满身是泥,腰酸背痛腿抽筋,但不亦乐乎。

    从烤烟房搬出来之后,父母又带着我种地萝卜、种樱桃卖,去给修公路、修电站的师傅们当下手拌灰浆或者挖泥巴,逢赶场天就去街上背着冰棒箱子在人海茫茫中叫卖5分钱一根的老冰棒,有时还走四五个小时的山路去赶其他乡镇的场卖。于是,没过几年,我家又新修了几间房子,还买了电视。那时候能够买台黑白电视在十里八村是很有面子的事情,铝制电视信号接收器在竹杆上总是要被风吹歪了方向,所以每天想好好看看电视都得看天气给不给面子,有时候正看得精彩,一阵大风就把“天锅”吹翻在地,一家人开始急急忙忙分工,一些在下面守着电视等信号,一些上房顶去转“天锅”找信号,才听到说好了,一松手,又没啦。一边抱怨一边笑,就这样,在追完一部叫《情深深雨濛濛》的电视剧后,我的初中读完了。继爷和幺叔开始对我们稍微客气了一些。

    “磨刀不误砍柴工,读完初中再打工。”村口的这句宣传语,我一直记忆犹新。确实那个时候,村里已经没几个人读书了,一个跟一个的都去了广州、深圳等沿海城市打工。看着他们每年过年,穿着时髦,或提着大板砖一样的录音机一路播着各种港台流行歌曲,或打着摩丝在昏黄的路灯下梳头,或在村口大声讲述大城市里的那些传奇故事,我羡慕不已。但父母没让我去打工,主要是因为没人愿意带我去,没人带就进不了厂,进不了厂就可能连回家的路费都找不到,我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读书。

    继续读书的日子并不好受,当然,我说的并非学习辛苦。大约初中过后,父母的战争就开始了。可能是活得太累,也许是更年期提前或者别的什么原因,总之有好几年的时间里,他们的冷战热战几乎每天都会上演。一生气就容易失去理智,一失去理智就可以不管不顾。所以偶尔,我也会无辜躺枪,不让吃饭睡觉成了家常便饭,跪玻璃渣子或者竹条抽打也不足为奇。我那时候的梦想,是离家出走,哪怕饿死街头也不想再踏进家门半步。后来,他们终于分道扬镳,一拍两散。

    助学贷款让我顺利报上了大学的名,然后打临工、写稿子让我没有饿死在城市的街头。在我消失的那些年,我成了村里的传说,有些说我进了传销组织,有些说我被抓去坐牢了……其实,我挺感谢还有人记得我的。

    慢慢地,其实,我心里早已失去了对他们的怨恨,顶多也就是见面尴尬一点而已,或者,早就麻木不仁了,我不知道自己的真的放过了自己原谅了他们,还是仅仅只是一种强装的从容。

    就像当初父亲理解奶奶的“无助”一样。兵荒马乱的年代,爷爷的去世,留下了奶奶和爸爸一对孤儿寡母在这个陌生的地方艰难度日,没有亲戚没有朋友,磨难早就磨平了他们的棱角。奶奶也是以为刘氏父子过来能够让爸爸多一些帮助,不至于孤苦无依,结果却因为继爷的强势而适得其反。尽管她也一直在力所能及的帮助父亲,奈何总是微不足道。奶奶去世的时候,父亲哭得最伤心。

    继爷去世的时候,父亲也是忙前忙后,他原谅了别人,更放过了自己。

    村里的人一直看不起我父亲,觉得他没出息,而他修了大房子之后,大家又从看不起变成了嫉妒恨,总之就是各种想法设法孤立他。但是我懂,父亲的隐忍和智慧,或许,他也曾把我成过他的梦想。

    至于后面的事,就从我认识陈默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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