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蚁文学 > 蓝桉与鹊 > 第十六章:宝贝,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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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曲一进班,所有的嘈杂声立刻消失不见。他腋下夹着的那叠卷子,让大家更加紧张了。

    “啪!”

    卷子被摔在讲桌上,第一排的同学伸长了脖子,试图看看卷面情况,被老曲一声吼给吓得缩了回去。

    “我看谁说的最欢,这么简单的模拟题,写成这个狗屎样子,班主任还是地理老师呢,文综地理的主观题给我答成那个样子?卷子上撒点米,让鸡走两步都比你们得的分高!整天腆个大脸,龇牙笑得可开心啊……”

    众人低头接受批判,看样子,这次考试的情况并不是很好。一群人的心脏都要停止了,屏住呼吸接受着枪林弹雨。

    老曲说完喘了口气,声音突然低了下来,说道:

    “江唯一,出来。”

    全班的焦点又从试卷上转移到了江唯一的身上,她怯怯地站起来,跟了出去。

    刘美人站起来伸着头想往外看看啥情况,担心地碎碎念:“这女人不会是考得太差被老曲拉出单独去行刑了吧?!”

    江唯一双手背在身后,不敢有其他的动作。老曲从口袋里掏出开请假条的小本本,快速在上面签了字:

    “你爸给我打电话了,快去快回吧。”

    她把请假条收好,点点头答应: “好。”

    老曲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你这次的文综题做的还不错,尤其是后面的主观题,几个老师都夸你聪明,知识点运用的灵活。”

    江唯一欲言又止,不知道该不该说那些题自己做过,纠结之下,只能回以礼貌的微笑。

    “行了,收拾收拾赶紧回去吧,早去早回,还能赶上我们讲卷子!”

    虽然户籍在G县,但是江唯一在W城出生,初中之前一直都在W城生活,所以家人都在那里。这次回去,她需要独自坐12小时的火车。

    这算得上是她的人生第一次了,小心又小心地买好了票,拿着身份证随着人流一起进了候车厅。

    门卫三番五次检查她的身份证,一再询问她为什么自己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大概是担心她叛逆期离家出走吧。

    在候车厅里百无聊赖,算算时间,刘美人正在上课,她就随手给周良辰发了个消息:“我要坐车去w城了。”

    很快那边就有了回复。

    周:去那干什么?你自己去吗?什么时候的车?

    这么多问题,江唯一都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一个了。

    江:家里有点儿事,得回去一趟。

    江:是啊,我自己去,第一次坐火车,万一我被拐跑了,你要帮我报警啊!

    江:夜晚8点的车。

    周良辰迅速打开电脑,查了一下去w城的车次。

    周:你一个人!

    江:对啊。

    周:跟着大家一起走,别自己乱跑丢了,行李看好,别落下了。G县但w城得12个小时,上车之后把东西放好,可以休息一下。火车每到一站,都会有乘务员来提醒,你注意听…

    这怕不是江唯一第一次看他说这么多话,就像女儿要去远方,老父亲千叮咛万嘱咐还放心不下一样。

    江:嗯嗯好,放心吧。

    周:记得买点儿吃的和水,还有…把身份证车票放在一起,下车出站也要检票的。

    江:你跟我妈有的一拼了。

    周良辰没心思跟她开玩笑,还在网上搜着坐火车应该注意的事项,生怕漏掉了什么没告诉她。

    想了想,他补充道:手机号给我,到了到点我打电话叫你。

    江唯一半信半疑地把手机号给他,独自一人的等车过程,周良辰突然变成唯一一个叮嘱关心自己的人。

    把她的手机号存进通讯录里,周良辰又把自己的手机号发了过去,说道:

    “有事先报警,再打我电话。”

    江唯一心里一怔,这么简单的一句话,突然让人觉得心安至极。

    周良辰的每一句叮嘱都显得极其用心,这个忧郁的少年,让她感到了不少的温暖。

    或许是涉世尚浅的缘故,江唯一很用心地把他的每一句话豆记在了心里。

    上车,落座,开车……

    她乖乖地按照他说的,在每个时间段都汇报自己的状况。

    十二点了,周良辰提醒她可以休息一会儿,自己则躺在床上闭不上眼。

    这个丫头大大咧咧的太不细心,让人放不下心,真要是有个骗子,她被人卖了还不知道。

    看着手机,控制住想给她发消息的冲动。

    翻个身把那只兔子玩偶拉过来,戳戳她的脑袋,捏捏耳朵,自言自语道:“江唯一,猪!”

    江唯一打了个喷嚏,醒过来已经是凌晨2点多,窗外乌漆嘛黑的一片,车窗的玻璃倒映出她的五官。

    她跟玻璃里面的自己对视着,这张还稚嫩的脸庞背后,忍受了多少只有她自己知道。

    江唯一,你从小到大都在争,不服输,努力让每一个人满意,听不得别人说自己的不好。顶着坚强的外壳,内心却承受不住打击。

    江唯一,你是成了别人口中的女孩,却始终找不到自己。

    因为父母的一句“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你就放弃了所有的假期和空闲,咬着牙扛住他们投过来所有的期待和嘲讽。

    江唯一,你要撑住,你不能输。

    黑暗对人人都是公平的,不由分说的吞噬所有人的种种心思。

    但总是有勇敢坚强的人,可以自己在头顶支起一盏灯,拥有别人没有的光芒。

    或许是一到深夜就容易多想,江唯一掏出日记本,笔记留下一行字:再拼一把,我想看看竭尽全力的你到底有多牛B。

    次日清晨七点多,周良辰算好了火车到站的时间,给江唯一打了电话。

    在此之前,他已经对着小兔子玩偶练习可很多遍开场白。

    拨了号码又删掉,删掉有拨上。

    他甚至做出了多种情况的预测,准备了成百上千的应对方法。

    对面振铃了很久才被接通,看来这个憨猪应该是在睡觉,再不提醒就该坐过站了。

    “喂~”

    江唯一还在半梦半醒的状态,奶声奶气地应了一声。

    周良辰身体一颤,某处居然有种奇怪的感觉,江唯一那一声哼哼,就像是极轻极细的一丝绒毛似有若无的从耳畔划过,身体貌似被一股电流拂拭。

    捂住手机麦克风,他深深地舒了一口气,清清嗓子,故作镇定地回应道:

    “宝贝…醒醒,快到了。”

    “enm…好…”

    还没清醒过来,她还没有注意到周良辰对自己的称呼已经改变了。就连周良辰自己,这会儿也在惊讶,这样的话,竟然是出自自己的口中吗。

    但怎么叫出来之后,不仅没有丝毫的排斥,还有种突然释放的快感。

    江唯一懒洋洋的回应,让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温暖无比。

    听着女孩细腻的呢喃声,眼前似乎已经浮现她揉着惺忪的睡眼,慵懒地舒展柔软的腰肢,澄清的眼中满是金灿灿的阳光。

    这样的称呼,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于是,第二声。

    “宝贝…”

    江唯一这会儿已经清醒了,看清楚了手机来电显示是周良辰,他口中叫着“宝贝”。

    这样亲昵但是有些生疏的称呼,让她有些措手不及,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应。

    “啊?”

    “宝贝…”

    他故意忽略掉她的难堪,继续叫着。

    多半是熬夜的缘故,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比原来更加低沉有磁性,这与江唯一印象中那双深邃抑郁的眼睛相吻合。

    “快到了,记得把行李那好,到家告诉我一声。”

    “好…”

    话音刚落,她赶紧把电话挂掉,周良辰那样的声音和称呼,实在让人难以抵抗,更让人浮想联翩。

    她提醒自己不该沉迷于他的声音中,赶紧庆典之际的行李,以此来转移注意力,努力将那声“宝贝”从脑海中剔除。

    相比之下,周良辰的反应,就要好的多了。

    他刚像是达到了自己的某个目的,心情出奇的愉悦。

    一遍又一遍回味江唯一懒洋洋的。奶声奶气地哼哼声,一遍一遍在脑海中面描绘她睡眼惺忪的憨憨模样。

    忍不住在脸上漾出微笑,就连窗外的知了叫,都变得可爱起来了。

    把兔子玩偶拉过来,将脸埋在上面,猛吸一口奶香的味道。

    “江唯一,你跑不了了。”

    该死,又是一个喷嚏,这初夏自己怎么会感冒呢。江唯一揉揉鼻子,背着书包扫视着周围的人群,搜寻期待的那个身影。

    “爸!”

    她蹦起来朝某个方向挥挥手,老江闻声转头,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宝贝女儿。

    “饿了吧,先去吃早饭吧!”

    老江说着,把江唯一的粉色书包接过来,背在自己的肩膀上,揽着她的肩膀往站外走。

    “我不饿,还是先去医院吧!”

    他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奶奶,老江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奶奶现在情况挺好的,大家都在呢,咱们先去吃饭吧,我也还没吃呢。”

    刚刚她就注意到了,老江眼中布满红血丝,胡子一看就是几天都没刮,皮肤干燥的都起皮了。

    “那好,我们先去吃饭吧。”

    周良辰看着手机,巴不得一秒一秒的计算时间,这个丫头怎么还没有来报平安,该不会是在出站的路上被人用棒棒糖给拐走了吧。

    正猜测着,江唯一的信息来了。

    照片中是一碗热干面。

    江:成功抵达,老爹带我来吃饭了。

    周:好的,宝贝。

    这个男人!

    江唯一一把将手机塞进怀里,难以直面那样的连天记录,这个男人上头了啊,越来越肆无忌惮了。

    她没有了回复,周良辰能猜到她气鼓鼓地表情,那场景居然有些好笑。

    像极了小学生之间的互相打闹,周良辰得意地笑了出来。

    走廊上满是刺鼻的消毒水味道,江唯一身边突然经过一副担架,好像是刚从救护车上下来的,医生证跨在上面帮病人对心脏复苏。

    老江拉着她站到了一边,其他的人也自觉地让出了一条路。

    “爸,那人病的好严重啊,有点吓人。”

    “这就是医院,这样的情况早就已经司空见惯了。但有什么办法呢,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以后你也会看到我和你妈躺在上面。”

    “呸呸呸,你别乌鸦嘴好不好,你们俩都得给我长命百岁!”

    看到女儿骄傲任性的小模样,老江会心一笑,觉得身上的疲惫少了不少。

    奶奶的病床旁边围着一群人,她的儿子女儿,孙子孙女。

    三叔道:“上周就是我们家照顾的,这周还让我们照顾?我家好欺负啊?”

    四叔反驳:“我家拿了两万块钱,你家一分钱都没出,那不就应该出力嘛!”

    小叔一向站在三叔这边,帮忙打着圆场:“哎呀,四哥,你的情况比我们要好嘛,出点钱那不是应该的嘛,三哥家还有两个孩子上学勒……”

    老人生病卧床,她的儿女却在因为照顾的问题,而相互推卸责任。

    江唯一站在门口听的一清二楚,突然觉得,眼前站的哪里是一群人,分明是几个没有心脏的骷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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