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蚁文学 > 鬼影横斜 > 第三十七章 宿命(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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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锦若牵着初夏的手不停的奔跑,不断的奔跑,跨过了时间,越过了空间,远方的路被无限拉长,前方是没有尽头的前方——去哪里,你要带我去哪里?

    四周的空气开始隐约的扭曲,脚下踏着的土地改变了坚实的质感,失去了永恒的属于土地的坚实,时而绵软时而波动,踩下去的每一脚都异常的不踏实,甚至让人害怕——这样充满危险感的奔跑着,好像下一秒就会踩空。

    世间晦暗,耳际的风微凉,给大脑带来清醒的冷意,初夏看见锦若翩飞的橙黄色旗袍染上血红,讨巧的一双丫鬟髻渐渐披散,飞舞在空中,身形从稚嫩的童躯渐渐变得丰满纤长——眼前这个牵着自己手的锦若在以一种奇异的速度变化着,变化得,不再像是锦若,而像是,而像是另一个人——

    ——“快走,快走,来不及了,来不及了,我们要去救小姐.....救主人!”

    “嗯?”初夏疑惑出声,并不理解锦若奇怪的话语,而一直只顾向前跑的锦若忽然将头转了回来,此刻映现在初夏眼前的,是锦若与之前灵气逼人的清秀完全不同的一张妖冶的脸!但是,好熟悉的容颜,她认得这张脸,是谁呢?这还是锦若吗?这分明是草心的脸!

    锦若就是草心啊!

    “花魅!你是之前那个带我进来的通草花魅!”初夏睁大双眼,不可置信的说着。原以为花魅隐匿起来在哪里观察自己,没想到她其实这几天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以锦若的身份,以一个和自己同为丫鬟的身份!啊,说什么经历殇情,草心你究竟是什么目的?!

    草心的一双明媚灿烂的眼红肿着,有泪满蓄,却迟迟不肯落下,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满腔悲伤,她哽咽着声音说:“小夏......我们快走啊!”

    快走,可是,去哪里呢?

    初夏挣脱不开草心的手,或者说,是她一直没能放下草心——初夏突然发觉,哪是什么锦若拉着自己的手一直跑啊,明明是自己自始至终都握着那支从暗格里拿出的染血通草花啊!

    是因为自己的潜意识里也在觊觎着这通草花的力量却反被反噬而产生的幻象吗?

    是因为自己潜意识里觊觎着她的力量却又相当不信任的想要逃离草心的【域】吗?

    是因为自己对血虫的力量过于自负而轻视了奶奶留下的本命术器吗?

    或许都是,或许都不是,而当她终于意识到什么,前方的锦若已然消失不见。

    唯手中的那一枝通草花,质感温润清晰。

    此刻,明明是初夏自己拿着通草花,借助血虫的吞噬力踏碎了她的域啊,也因此加快了这个域的不稳定运转,让这里的一切的流转都失却了规则,而充斥着无序的混乱。

    从什么时候起的?是从什么时候起?完全不自知的,初夏她其实早就进入那道被血虫噬咬了的天空的裂痕。只是裂痕里,不是她看到的,想象的,自己的家,而是更加紊乱了的草心的【域】啊!

    说什么经历情殇,事实上,这个由草心主导的域,当拥有琳琅血脉的初夏踏入的第一刻起,主导权就早不由谁控制了。

    奔跑在域的裂痕里,迎面而来错乱的时序,她来到了哪?她要去哪?

    四周飞速变换的场景开启了新一轮的定格,域里四季轮转,无数残叶随风散落,从天空的裂痕,落在地面繁复的古建筑上。

    “你不能这么做!”空灵的女声,却夹杂着很明显的老态,依旧是异常的熟悉。

    这声音从很远很远的远方传来,这声音,就在咫尺。

    初夏发觉身边的场景又转换成了熟悉的东城,在西厢的书房里,一个女人正愤怒的指责着什么。

    “我为什么不能这么做?!琅儿,你不要太天真了,嫁给我三十年了,还不明白吗?我南康的宿命....你也一起和我绑定了的必须要接受的宿命....你不会不甘吗?!该死的,宿命!”

    “我知道你心里的苦。”女声渐趋柔和,却依旧可以感受到其中的爆发力,和话语中的坚决,初夏走近西厢房,鬼使神差的,她后背紧贴檀木的门,企图听明白他们的争吵:“我愿意陪你受苦,我爱你,可这件事我说什么也不会同意——我,一定会阻止你!”

    “哦?你倒是试试,你能不能阻止我,即使,我也像你爱我一样爱你。”

    “我一定会阻止你!”

    嘭的一声,像是东西被摔碎的声音,初夏被惊得打了个哆嗦。

    “谁?!”

    门内的人异口同声,紧闭的檀木门倏忽间被打开,一对眉眼熟悉无比的中年夫妇一齐出现在初夏眼前,戒备的神色以及,眸底一闪而逝的凶狠。

    熟悉的凶横。

    那是步入中年的琳琅和启,那是——初夏还算年轻的爷爷奶奶。

    而当他们看见站在门口呆愣的初夏时,他们紧绷的神情渐趋放松,中年的启对初夏说:“是小夏啊,是送我之前说的茶水的吗?放在里面吧。”

    “嗯?”初夏忽然发现自己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盘子,盘子里正端放着一壶新沏的茶水——是了,她是初夏,但他也是东城的丫鬟小夏啊。

    初夏小心翼翼的将茶水放到里屋的桌子上,再小心翼翼的退下,却故意放慢了动作,只为再看一眼内心珍藏的那个人——眸光终于看见琳琅的时候,内心深埋的亲切温暖愈加强烈,继而她忍不住短暂的沉溺了一下这难得的亲切温暖,心中又开始莫名泛酸和委屈了——是你吗?那个对自己最好最好的人啊,那个在自己七岁时就死去的奶奶......

    眼眶一湿,初夏走近琳琅,微微伸出手想要触碰,而手伸到一半却是停滞在半空,而僵硬的换成将水杯调整位置的动作——她不敢触碰,她怕一碰就成水中月镜中花,一切都消失不见,更怕自己一旦触碰,眼泪就会决堤,她会抱着琳琅痛哭,告诉自己多么的想你,多么多么的思念你,并埋入琳琅的怀里,细说曾经,再好好的哭诉一回——她这些年过的一点也不好,奶奶你走之后,爷爷待我一点也不好.....那样的话,那样的话,她也许便会沉沦于这个有奶奶的域,而再也不想出去了吧。

    “小夏怎么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是不是锦若欺负你了!”琳琅关切的询问,声音和容颜一般娇媚,虽步入中年,却还是风韵不减。她抚摸着初夏的头,温柔的说:“你告诉锦若,如果她再欺负你,我就把她重新编织,作你的花叶!”

    重新编织?作我的花叶?

    初夏恍惚了一会儿才渐渐明白琳琅的意思,是了,锦若就是草心,草心就是通草花魅啊,通草花是用通草编织而成,既能编织成,那也是能够拆开重编的——琳琅她知道锦若是通草花啊,琳琅也一定是知道锦若就是草心吧,因为草心是琳琅的术器啊。

    那么她呢,作自己的叶子,她化作的那个他们口中的“小夏”身份的自己,又是什么呢?锦若她又为什么常常欺负着小夏到了连主人都偏心小夏的程度?

    模糊的记起暗格里的另一株幽蓝色花朵,小夏她会不会是.....会不会是.......

    “你......”初夏轻语,想要说点什么,而突然间,眼前的一切似乎又在消失重组,变换的速度快得令人发指,蓦地,一片黑暗,一片雪花白后的又一片黑暗!没有琳琅,也根本没什么启,甚至连西厢房也不存在。

    手中通草花的质感温润得有些过了头,透过通草花散发出的细微的光,无数银色的粒子飘散四溢飞舞澄空,映彻黑夜,夺目的漂亮。眼前不知什么时候起,消失的锦若又出现了,还是扎着丫鬟髻,一袭橙黄色旗袍,并鼓着两个腮帮子气喘吁吁的拉着初夏不断的跑,边跑还边说什么来不及了来不及了,言行举止依旧是令初夏熟悉的怪异,却也让初夏莫名的倍感亲切,这个不属于草心的锦若又出现了,她又拉着自己跑,每一步都踏出一声空灵的回响,哒哒哒,哒哒哒,像水滴落在青石板上,黑暗死寂的四围,每一步都那么响亮,直击人心——直击初夏的心。

    “锦若,锦若。”初夏唤她,锦若应声转头,是一百八十度的诡异姿势转头,脖子扭曲得让人害怕,而锦若娇小的身躯上意外的顶着一张不属于她的妖冶的成人的脸,草心的脸。

    阴森的脸。

    “同为本命术器,凭什么你能受取主人的心头血!”草心张开与精致的脸完全不符的血盆大口,露出颗颗锋利无比的森森白牙,凶狠的瞪着初夏,叫得撕心裂肺。

    “嗯?”初夏一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里重叠了另一种嗓音和情绪,就像,自己的身体里还有另一个人。

    脑海中突然闪现出莫名的画面——是另一株幽蓝色的通草花,寂静的躺在暗格里,没有声息。

    “我只是刚好在主人手边而已啊......”初夏不受控制的答复着摸不着头脑的话:“所以这一次的仪式,我让给你了啊......”

    “你凭什么让!我不需要你让!你怎么配让!我才是最爱主人的人啊!这一次主人一定会选择把心头血赐予我的!”

    草心恶狠狠的说完,又一百八十度将脑袋转了回去,继续拉着初夏的手狂奔,并更紧的握着初夏的手。

    或者说,是初夏接受着这通草花的指引而独自奔跑,并更紧的捏着手里的花——因为她现在记得了,她的手里一直一直,都拿着那朵花呢!

    然后,她要指引自己去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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