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蚁文学 > 鬼影横斜 > 第三十八章 宿命(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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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这枯燥的无尽的奔跑究竟有没有尽头?晦暗的视野里什么的都不存在,漫长的远方通向哪里?没有人知道,你只需要一直跑一直跑,跑向未知的命运,逃往宿命的终点。

    初夏细细的喘着气,汗水印透了轻薄的衣衫,衣服腻在了身上让初夏非常的不舒服得感到一阵冷湿,奔跑渐渐的停下,初夏站在原地轻微的喘气。良久,剧烈跳动的心脏渐渐的平息——真奇怪,她明明早已死透,可身体却还保持着活着的记忆,只是身体的每一次律动,都不再是为了延续生命,而是机械的保持着一种下意识的体征罢了,这也恰好可以让初夏欺骗自己,也许她还没死?

    没有也许。

    当初夏停下来的时候,四围的黑暗也变得模糊可辨了,不再是深入骨髓的黑,而是一种可以窥视的模糊。捏紧手里的通草花,初夏在死寂的黑里缓慢移动,每踏出一步,黑暗就如见了光的鬼魅一般退散了开来,而当黑暗完全褪去,视野回归清明,初夏发现自己这一次又置身于一个类似于地下室的奇诡地方。

    这个地方让初夏莫名的有种本能的排斥,一股生冷的恐惧渐渐蔓延全身,让她的头皮阵阵发麻。她一定是曾来过的,并且切身体会过许多并不愉快的事。

    却想不起来。

    啊,这里是哪?明明是似曾相识的,却又该死的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但是她知道,这里还是东城,东城的某一个地方。

    但是她知道,这原属于奶奶的通草花是在用它的方式向她传达那久远的,尘封的真相。

    她就是知道,她在接近答案的路上。

    只是,这里的时序究竟又轮转到哪一个时刻?释放的血虫无时无刻不再继续着啃噬,在某个初夏召不回的角落,也将自己无法再生的血液彻底遗失。

    空气里淡淡的血腥味。

    初夏深入地下室,一步一步探寻她想要知道的结果。

    而随着她的深入,她听见一些很奇怪的声音,乒乒乓乓乒乒乓乓在耳际缭绕不息,像金属的碰撞,但更巷骨骼间撞击的脆响,让人毛骨悚然。这是什么声音?夹杂着几阵苍老而痛苦的尖锐*,可怖异常。

    像看一出戏剧,初夏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手中的通草花一亮一亮,红芒大炙,似乎也有什么激烈的情绪想要传达,似乎也在为只是一个无能为力的旁观者而心碎的悲鸣。

    深入地下室的彼端,初夏看见一团熊熊的赤色火焰,在黑的深处燃烧着。

    一个熟悉的苍老身影正背对着自己,因情绪激动而抖动着肩膀。

    瞳孔下意识的紧缩,这背影威严如山,让初夏如此惧怕,以至于头皮止不住的发麻,心脏剧烈跳动得仿佛要冲破胸口。

    混乱的时序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吗?

    眼前的这个老人白发长须,长袍斯文,举手投足一派正气凛然的仙风道骨——有时候初夏也觉着奇怪,在她心里,他明明是那么坏而可怕的一个人,可是他却周身没有一点阴郁之气,给人的感觉,一直都是使人安心得正气浩然,一身并且值得信赖,可以依靠。

    若非朝夕相处十几年,任谁也是无法看出他深藏的狠辣的。

    初夏一看到这个熟悉的正气背影就想逃跑。

    这个她最不想最不想直面的人——

    “爷爷....”初夏呢喃,不自觉的低下了头,一副认错的好好姿态:事实上一旦真正面对爷爷时,她是既不会抵抗也不会逃跑的。因为她知道自己逃不了,而且一旦被抓住,就又会承受种种可怕的家法。

    令人奇怪的是,灵力强大的爷爷居然没发现初夏的接近和呢喃,而依旧自顾自的的做着自己的事情,这让初夏恍惚间了然,这里毕竟不是现实的世界,这里不过是草心时序混乱的域而已。所以,对这里发生的一切,她都只是一个貌似安全的旁观者的身份,她所要做的应该做的,就是竖起耳朵听,睁大眼睛看,去分辨去了解,她想要的真相。

    然后,初夏便看见了了背对着自己的老年启,也就是背对着自己的爷爷,手里娴熟得操控着一把依旧让初夏莫名眼熟的剑,眨眼之间挽起数躲奇异剑花,带出数道璀璨流芒,最终直指他前方凭空而燃的火焰。

    道纹的波动愈演愈烈,彩芒浮动,时隐时现,昏暗的地下室焕发着奇异的光彩。

    火焰里,一个老态尽显的身影诡异的萎靡成灰烬。

    那身影熟悉,凭轮廓可判断出是一个老妪的身影,亦可凭那身影隐约的曲线判断出那老妪年轻时的媚态。

    “我没想到,我没想到,你会变成这样.....”火焰中,那苍老的声音时断时续,承受着巨大的烧灼的痛楚,以及更彻骨的被背叛的心的痛楚,沙哑着声音,苦苦的说;“可是不恨你,真的,我不会恨你....”

    好耳熟的声音啊。初夏恍惚片刻,猛然惊觉到这声音,这声音分明是奶奶的声音!

    非常神奇,琳琅被困在熊熊灼热的火中,承受着白起剑穿心的痛,可还是没有立刻死去,也只是精气飞速流逝,肌肤骨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可怕萎靡,但是却没有死,还活着,还是清醒的,清醒的承受着痛楚和死亡,清醒的承受着背叛。

    初夏愤怒得立马冲出去想要暴揍自己的爷爷一顿,然后再救奶奶走!可是当她一旦踏入两人之间,四周就诡异的突然陷入纯黑的死寂。没有狰狞而狠毒的启,亦没有在火焰中受灼烧,慢慢走向死亡却毫无怨言的琳琅。

    什么都没有。

    是了,她初夏只是一个旁观者啊,不可参与,只可旁观。

    初夏倒退一步,黑暗又渐次打开成明明朗,一切恢复原状,一切都不可更改。

    初夏寂寂的看。

    看一段结局已定的往事,捧着一颗疼的抽搐的心。

    可是,究竟发生了什么,爷爷你,为什么要这么对奶奶?为什么,我就是不明白呢?

    “我不想害你....”启说:“可是你说你会阻止我....你知道,这个世界上唯一能阻止我的人只有你了,琅儿,只有你!只有你啊!我处心积虑,殚尽力竭走到这一步是多么不易你也知道,你怎么能阻止我,我怎么能让你阻止我.....”

    他说:“琅儿,我爱你啊,我也下不了手,可是,可是我怎么能停手....”

    他说:“快说你永远顺从我啊,快说你不会阻止我,这样我就会放了你,我会救你,我们两家联手,这该死的宿命会被打破,我南康也能称霸阴阳界啊!”

    他说:“求你了琅儿,快说你不会阻止我.....快说啊!!”

    ......

    “不论多少次,我一定会阻止你。”她说,说得义无反顾,让启彻底冷了心,也让初夏彻底凉了心,泪水决堤。

    许多事,不论到少次,其实都是,结局已定。

    初夏看见启苍老皲裂的手剧烈的颤动,带动无数灵力的光束四散舞动,半空中那剑像受到什么指引,发出一声凌厉剑鸣后直透火中琳琅的心脏。而当剑刺中她心的一刻,琳琅在火中苦撑时先前只缓慢剥落融化的躯体瞬间在火中化为灰烬,唯空气中无数骨灰的白色碎屑起起伏伏,不消不散。

    “不!”初夏大叫,她无法坐视不管,再一次不顾一切的冲了出来,伸出手想要徒劳的抓住什么,而当她踏出那一步,黑暗重现,死寂的冰冷里,她什么也抓不到。

    “是你逼我的,我不想的,是你逼我的琅儿!”

    隐约听到启病态的喃喃,像抽空了全身所有的力气,只剩一个空洞的驱壳。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从来都是来不及的.......”初夏手中的通草花发出悲切的声响,声音极小极小,可是初夏听得见,而听见了,才更加的难过。

    原来奶奶不是得病死的,原来奶奶是——

    初夏后退一步,想要看清结局。

    黑暗褪去,他看见启一把抓住空气中悬浮的无数骨灰碎屑,老泪纵横。

    虚伪,初夏咒骂。

    随即,初夏看见启手中捏诀,口齿不清的又在念叨着些什么难懂的咒语,很快,他的手掌出现许多旋转的光束,光束旋转着旋转着突然初夏一个空的沙漏,那沙漏在启的控制下,陡然出现一股恰到好处的吸引力,慢慢将启手中的骨灰吸入其中封存。

    而在这一刻,初夏又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什么。

    这个沙漏这个沙漏——这个爷爷曾一直不离身的沙漏里装的原来是,原来是奶奶的骨灰!

    一股据地的恶心感充斥着初夏的胃,她想呕吐,结果真的呕吐了,泪水和呕吐物一起,在无边的黑夜里。

    这只是个域,这只是个幻境对吗?

    都不是真的,怎么会是真的?

    启翻转沙漏,突然转身,一双老人特有的浑浊的眸子锐利如鹰。

    初夏打了个机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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