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去了那里后，感觉跟想象中很不一样。在那座荒凉的城市，L要带着团队打江山，压力很大，我就看见他一眼，他几乎每十分钟就要接一个电话，非常忙，也无暇顾及我。于是我就安心地把自己手头的事务处理完，晚上吃完饭就回了酒店。

    大概晚上8点钟他才下班，打电话来问我要不要跟他们部门一起去聚餐，我说吃过了不去了，算他有良心，把我整来还记得我。

    半夜十一点过，我刚睡着，他打来电话，明显是喝多了，问我的房间号，我不告诉他。他一副孩子气的口吻开始撒娇：“我好想你，我好想见你啊，怎么办嘛！”他说他的车坏了，他下属开车把他送回租住的家里了，他在楼下尝试着打了好久的车，地方偏僻，打不到。我劝他早点休息，他还在说想各种办法，结果说着说着自己睡着了。

    有时候我觉得我也不太体贴人，其实他真是很辛苦。

    我睡眠质量不好，被吵醒了就很难睡着，凌晨一两点才迷糊过去，结果早上六点半L又来电话了，这次他很清醒，问知了我的房号，叫我不要那么早退房，9点钟他会过来找我。

    “你不用上班啦？”

    “我就待一个小时。想见见你。”

    “但是我约了xx部门9：30开会的。”

    “我打电话让他们推迟。”

    我一下子无话可说了，心里泛起了暖意。

    上午9点，他准时来敲门。我穿着一身职业套裙，准备先跟他讨论下工作上的事。

    “约你简直比约见总统还难。”

    我拿出纸笔来，还没说的上两句话，他就把我扑到在床上，按住我的双手，强吻我的嘴。我抗争，但是我竟然在笑！他身上有一股清香。昨夜他喝过酒，明显是早上精心打理过才出来的。后来我才知道，他身上的味道是在他新官走马上任前，我送他的小香水（当时部门里每个人都送了他赠别礼），他每天都在用。

    “我要跟你先谈工作……”

    “你就这样说啊。”他吻着我的唇坏笑道。

    “这样怎么说嘛！”我挣扎着躲避，他把头埋在我胸前，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知道他想表示“好香啊”，虽然没有说出来。他的嘴还在往衣领下探索，我立刻阻止了他。

    我今天一点也不害怕，因为我有一张王牌。

    小M说，如果知道女方来例假还强行要上的男人，不是变态就是神经病。

    那天他终究没有得逞。

    虽然在得知我来月事之后，他并未想我想象中那样跳将起来，而是温和地问：“那又怎么样呢？”反把我吓了一跳。但最后他并没有乱来。

    他只是不间断地强吻我，克制着自己的欲望。我心里很矛盾，嘴上又紧张得说不出话来，但最终还是幽幽地说出了我一直以来如鲠在喉的顾虑：“喂，我说如果我要你给我买一个LV包，你是不是立刻就会从这个门飞奔出去啊？”

    小M曾就她对男人的了解告诫我：如果你想跟一个炮友做个了断，就是跟他要贵重礼物，他会觉得你拜金难伺候主动分手。

    我是在考验他的态度吗？

    如果他如我所料地说出任何不想买的借口，包括LV包有什么好的啊之类的话来，我都会看清他的本质从而藐视之，以便名正言顺地以“拜金女”的身份退出。

    本来么，L这个铁公鸡请我吃一顿超过300块钱的饭都难于上青天的。之前有一次我也试探性地提出要他请我去本地最高档的酒店吃单人500元的自助餐——当然这个要求似乎有点过分——被他直接否了：为什么吃这么贵的东西，还不好吃。

    但是这次他竟然毫不意外地说：“就是你微信里上次发过照片的那款吗？好啊，买给你。但是我觉得太小了，要不买个大的给你吧。”

    我有点难以置信地调侃他：“哎呀铁公鸡要拔毛？”

    他说：“不就是个LV包吗？因为是你喜欢的东西，所以我并不觉得不能买。”言下之意是，他之前的种种表现并不是因为抠门，而是因为觉得不值当；现在为了我喜欢的东西花钱，就觉得值当了，而且上万也没所谓。

    我当时有一种被电击了的感觉。

    我从小到大并不缺乏物质，也从来不对男友送什么礼物有过任何要求，但还真的没有人在我什么承诺也没给的前提下送过我这么贵的东西，只是听听我都觉得心有不安。

    当然一个LV包对于他而言，也不过就是小半个月工资的事。但是L这样“小气”的人忽然如此大方对我，让我觉得情况不对劲，好像他把他最在乎的东西牺牲了一样。

    关于这件事，后来小M数落我说：“一个万把块的包就把你征服了？你这个目光短浅的廉价女人！你怎么不问他要个别墅看他肯不肯啊？白痴！”

    但是我心里的感觉并不是在于这个包的价值，而是L的态度。

    我并不在乎他买给我的是别墅还是发卡。不够势利有时候也是弱点，我也许是个蠢货。

    但是那天的见面最后还是不欢而散了，也说不好为什么，自从表白后，不管是电话还是见面总是很容易出矛盾（最后多数以我主动妥协告终）。

    这次的原因是，我还是纠结于对他太多的不确定。在他摸着我的手往他身下靠近的时候，他问我为什么总是拒绝。我说：“谁知道你有没有病……”他愣了一下，才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然后他站起来就要走。

    我傻呆呆地拉住他：“生气啦？”

    他又露出那副招牌式吊儿郎当的神情，不正眼看我：“我臭屁，又猥琐，技术又差，还有病，那你还喜欢我什么呢？”

    我竟然被逗乐了，鼓起勇气从背后抱了他一下……但是他还是有点生气地走掉了。

    在我回来后到下一次正式约会之间的这段时间，我们又冷战了几次，都是鸡毛蒜皮的事，最后又莫名其妙地和好。感觉他好像吃定了我一样，从来不给我发短信和打电话了，因为忙，也可能因为别的原因，总是每隔两天我想他了才主动联系一下，每次也是说得很简短（给喜欢的人打电话，我还是像个惶恐少女般特紧张）。我觉得他就是不想我、不在意我，感觉虽然每次见面他都说每天都在想我，并表现得急不可待，但分开后也就那么回事吧。人家不是说，如果真心喜欢一个人，再忙都会抽空联系的吗？男人和女人的思维方式果然不一样，但其实当时我纯粹站在了自己的恋爱观立场上，忽视了他的阅历、压力和需求。

    对于一个每天加班到深夜，睡觉还被电话吵醒谈工作，天天背负着公司运营和业绩的人来说，就算再喜欢一个女人，也不会像少年那样日思夜想狂发短信。对于还有个家需要照管的L而言，我充其量算是一个生活的调剂、压力的排遣对象。但是我天生是一个喜欢想太多的人，还很不安分地爱给喜欢的人找麻烦，这对于“婚外情对象”来说是一个很糟糕的素质。我们的关系，跟单纯的恋爱关系完全不一样。床伴下了床，就不能对对方提出更多的要求。

    但有时候我真是很烦人。

    我也有占有欲的，体现在控制欲上。

    我提议他换个微博头像，就一定烦到他换。

    我想知道他过去的一些事，就一定要问出来。

    有一次他说“真烦”，但是还是满足了我的要求，然后说“我觉得我对你够好的了”。是的，站在他的立场上，这点我信了。

    再次见面之前，我们打了一通很像是要绝交的电话。本来我只是想单纯地怪怨他不想我，后来说着说着我就自卑起来，问他：“我是不是个很烦人的人？总让你这样那样。”他说是。我说：“那你干脆不要喜欢我了，我怕我以后越来越给你添麻烦。”以为他会哄哄我说不怕啊什么的，结果他说：“好。”

    我赌气道：“那我们以后不要联系了。”

    他说：“好。”

    L就是这样一个人，从来不会讨好女人，就算想妥协也是笨拙而脸皮薄。他还振振有词：不是你说不要联系的吗？满足你的要求啊。

    男人都有绝情的可怕一面，不像女人总优柔寡断的。

    那天挂电话后我气得真不打算理他了，但潜意识觉得他会回来道歉。到时候不要轻易原谅他，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结果没两周我自己投降了，实在想念他快到失眠的地步了。因为曾经的默契，因为互相调侃的快乐，因为记忆中一年以来很多很多的开心不开心都与他相关。好不容易近在咫尺，我不甘心就这么失去。

    我只是给他发了个微信试探下，他立即就回复了，没有脾气，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也许他也是在等一个台阶。我们约好某个周五的晚上见面，他刚好要回来开会。

    渐进式的约会策略是每一个耐心的色狼所应该掌握的知识。

    如果我是个男人，我也懂得。

    除了用飞蛾扑火来形容我现在的状态之外，好像找不到什么更好的词汇了。

    从第一次正式约会的牵个手都很费劲，到第二次直接扑倒在床强吻，到这一次，他开车带我去了一个幽深的森林公园。我知道他想干什么，甚至能预见今天能进展到哪一步，然而我欣然赴约。

    当然他也在荷尔蒙的催促下付出了不少精力，会议安排在周六日，他提前一晚从另一个城市开长途过来，饭也没吃就为了能见我一面。

    他跟我说话的口气开始变得自然了起来，开始讲一些不那么有目的性的话题，比如他最近累得要死，有两三次开车都差点瞌睡上了，还因此追尾了一次。

    “辛苦你了。”我伸出手，很自然地抚摸着他的后脖颈。

    两人见面以后随便吃了点简餐，就开始一路开往森林公园。那里面有个号称“车震圣地”的停车场，我们到了之后发现果然全中国的“圣地”都人满为患……夜已深，这里还停着不少黑灯瞎火的车，但是里面似乎都有人。这样的场景一下子让我哭笑不得，我觉得我们来到了一个类似动物园的地方观摩别人现场直播的。

    “我能不能走过去看看那辆车里的人在干啥？”我指着一台正在微微震动的小车说。

    “可以。”L正儿八级地回答。

    “会不会被打？”

    “会。”

    我很喜欢他这种令人讨厌的气质……

    “那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我问。

    “看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我什么也不想干！”

    “好啊。”他解开我的安全带，然后下车，把我从副驾驶位直接拖到后座上。

    “不要！”我抬起一只脚阻止他进来。

    他直接伸手高高扳起我的那条腿，我差点就走光了，连忙把脚缩回来。他顺势爬进来并关上了车门。

    他吻我，我第一次回吻。

    在L的衣领上又闻到了我送他的香水的熟悉的气味。

    这样的场合，上下其手是难免的了，但是给我记忆最深的，还是跟他的对白。

    “你身材还蛮有料的。”他的手伸进了我的衣服里面。

    “你要干吗！”

    “学雷锋做好事。”

    二人角力僵持了半天，他用一只手用力抓住我的两个手腕，他手劲非常大，使我动弹不得。然后他的另一只手扯下了我的连裤丝袜。

    “你看都这么湿了。”他轻声在我耳边说。

    我面红耳赤地努力并拢双腿，但他的手指就像水草一样无缝不入。我忍不住呻吟了一声，他像是得到了极大的鼓励一般，忽然翻身把我压在下面。

    “我不要第一次在这辆破车里啊……”

    我最后竟说出了这样的话来！

    他用默许的拥抱表示了对我意愿的尊重我。

    那么下一次见面，就基本确定是缴械投降了么？

    还要有下一次见面么？

    从这一次约会开始，他每次都开车送我回住所。也是因为太晚了的缘故。

    L原本就很高很瘦，升迁后更瘦了，一副营养不良的艺术系憔悴大叔模样，但他从未不修边幅，衣着发型和胡子每天都注意打理。我喜欢看他开车时的侧脸，总感觉不逊色于任何一个明星，特别好看。见到他的第一眼我就觉得他很上镜，长着一张高卢人小巧精致的狭长面颊（不是马脸），鼻梁高直，目光炯炯有神，却透着一丝邪气。我其实最喜欢的是他的胡茬的形状，天生的络腮胡形，剃得青青的，却留下一个很男人味的淡淡痕迹。

    我对自己的形象是自信的，但是在他面前忽然变得自卑了起来。

    但是我对他带着茶色墨镜的帅气侧脸的沉浸只维持一夜，虽然这夜我每次醒来都会想起他然后导致失眠许久。自从跟他约会开始，我就常常失眠。

    第二天一早起来，脑子清醒了很多。

    我不管他是不是真心喜欢我还是想占我便宜，我都觉得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因为我忽然产生了很深的负罪感。他是有太太的男人。

    我忽然很厌恶起自己来。

    在我不主动联系他的这段时间里，他也没有联系过我，这是L一贯的作风。

    这期间我听闻了S的婚期将至，然后又被因故推迟的消息。公司里暗恋S的妹子不少，各类八卦总是大受欢迎。S部门的一个新来的小姑娘天真无邪地跟我套近乎，羡慕地表示：“姐，我觉得你跟S总的关系好好啊，他对我们部门的人从来都没有像对你这么亲切过，总是凶巴巴的。”我笑道：“当然啊，因为你们是他下属，他是你们的领导，相处模式自然不同了。”但其实我也知道，S对我真算是非常客气和耐心的了，这个的前提是，他喜欢我，至少是对我感兴趣。

    我在他面前永远是端庄地装傻和保持安全距离，从来也不开轻佻的玩笑。

    S后来还请我吃过几次饭，聊的是公司的发展和一些我可以知道的内幕。他对自己的身份拿捏得很准，无论是工作方面还是私生活方面，总是沟通到恰到好处的点上，让人舒服。

    但是也可以说是客套。

    我跟L就完全是两个野孩子撒泼打混扯皮耍赖的感觉，但更为真实、亲近。

    为了躲避自己对L无法控制的想念，我提前休了个假回老家看望父母亲戚。

    短短几天时间，我妈就张罗着给我相了个亲。

    她说：“你虚岁都快30了。”

    当头棒喝一般，我忽然觉得很毛骨悚然。

    在城市里独自打拼时感受不到的真切压力，在家庭聚餐的时候一瞬间涌上心头。

    我自以为是的爱情，到底在浪费谁的时间和青春？

    在家这几天，我忍受了极大的羞辱，我妈一直认为我从小到大各方面都比别人优秀，结果成了大龄剩女这是她不能接受的。她成天唠叨我的xx同学嫁了富二代、xx邻居嫁了公务员，然后让我看一张手机里的照片：“这是你王阿姨介绍来的，做桥梁工程的，条件挺好……”

    我好奇地一看，叫起来：“那么老！”“不老！人才34岁，打扮比较成熟而已。再说你也不年轻了……”

    那男人穿着村干部一般的衣服站在欧洲的某个景点前，脑满肠肥、得意洋洋，与环境格格不入。我盯着他几近秃顶的脑门，又想起L来。

    “人有车有房，条件很好，也看过你照片，蛮满意的。见一面吧！妈帮你联系！”

    我觉得我妈打算卖女儿了。

    但我仿佛没资格生气。

    我连夜买了票，借口公司急事要赶回去，避开了这场灾难。

    我妈不傻，她送我时留下一句话：“你也老大不小的了，妈是为你好，你自己考虑下。”

    我隐忍着满腹的委屈飞奔回来，第一时间就给L打了电话：“我要见你。”

    把自己给那个完全不爱的猪头，还不如让自己赏心悦目一把，对吗。

    L一接到电话，就知道我要干什么。我们只是约好了周末见面的时间，之后我就开心了好几天，好像有了期盼。

    他接我去了一个郊区的湖边旅馆，环境很好，还有温泉。初冬季节红叶纷飞，一路静静地开，一片片掉落在车上，那场景我永远记得。

    办理了入住后，他伸手环抱住我：“这一天你都是我的了。”我还有些拘泥，低头无语。“我们先去泡温泉。”他拉我闪入侧门，穿过长廊，像个准备去探险的坏孩子。

    我跟随着，微笑对他，好奇对景，像被牵引着的风筝。

    进入一个房间的后门，竟然发现是一个周围用篱笆隔开的独立小池，附属于我们的卧室，半露天上无遮挡，但私密性很强。

    L搂住我温存地说：“我们一起泡。”“我去换泳衣。”我试图推开他。L一下子拉开我连衣裙背后的长拉链，抚住我的脊梁：“这里不需要穿泳衣。”

    我像被冰柱冻了一下，吓了一跳，立即想逃，但L抱紧我，在我耳畔笑道：“干嘛，难道你还想逃去隔壁房间？”我也知道这个时候怎么拒绝都是矫情，但我总是觉得不妥，当时没想明白原因，其实就是因为他的已婚身份，虽然你情我愿并不想他负什么责任，但出于道德束缚一直犹豫不决。

    他确认我是瓮中憋，但第一次还是很急不可待。我的内衣扣他一时解不开，加之我负隅顽抗，L干脆一把把我拽入温泉池内，这下两人的衣服全湿透了。他马上吻了上来，双手在水下飞快地褪我的衣服。我也知道不必期待L这家伙有什么浪漫之举，但我还是嘟囔了一句：“你干嘛这么急……”

    L把我所有的衣服团成一团，一下子丢到离池边十米开外的地方，然后得意洋洋地靠到池边：“我现在不急了，看你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