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蚁文学 > 争鼎 > 败血之症(五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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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的生命本来多轻盈,都是被这肉体和各种欲望的污浊给拖住了。人这一生从来不是那么简单的梦想以及磨难,不是简单的所谓理想还有阴谋,生活不是那么简单的概念,真正的人生要过成什么样是要我们自己完成和回答的。——《纳兰山月遗笔于楚尘年》

    项庄眯着眼睛打量那股黑骑,看见那股黑骑甲士旁边不远处的两匹大马,另外几个甲士忙着把马背上的东西卸下来。

    他大概明白了那个黑骑统领为何会受伤了,两匹马背上的货物是被拦腰砍断的一头棕熊。

    熊的上半截从胸口的白毛附近被人一刀劈开,伤口光滑至极,显然是没有半分阻碍,骨肉皆被那快到极点的刀势一分为二。

    而黑骑统领胸口的伤害正像是被熊的厚掌当胸拍中的样子,精铁打造的铁甲本身没有破裂反而只是有些塌陷,而黑骑统领胸口皮肉受到熊掌上所带的巨力却破裂了开来。

    项庄眼眸低敛感慨一句,若非这黑骑统领没有这幅全身气力日磨月炼的宗师躯壳,这棕熊一巴掌下去可不仅仅只是胸口皮肉撕裂这种伤势了,换个寻常武士过去别说皮肉绽裂,怕是当场血肉横飞,五脏六腑化为残渣,暴毙而死,此时头七怕都已经过了。

    附近雷眼山脉南岭一带树木丛生,百草丰茂,林子深不见底,里面百兽横行,这大棕熊却也是其中霸主,但谁知道会被人一刀分二,挂在马上呢。

    这些过路的商客们在路途中怕熊,有时更甚于怕盗贼。

    吴十三看着那熊的巨大的两截身子,就仅仅流血就把半截马身都染得通红,此时还在一滴滴顺着马背流淌而下,把地面都泡成了一滩血土,心里一阵哆嗦,连带着身子都抖了几抖。

    “项先生,你说这熊血可真的是多啊!”

    惹得一旁的项庄无奈的白了白眼,这看起来也是一个颇有些机灵的成年男子,怎么今晚说话行事都宛如一颗呆瓜一般。

    那些重新围着篝火而坐的商客和护卫们,此时也是看直了眼睛,刚才刀悬脖颈,众人未来的及细看,此时才注意到那高头马背上悬着的两截熊尸,一时之间惹得这些也算走南闯北的商客护卫们连连惊叹。

    他们也不知道这些狼鸦军怎么就能把一只如此粗壮的野熊给硬生生砍成两截,想了半晌之后,再一看那担在马背上的熊尸心中难免升起来几丝恐惧。

    这狼鸦军的军爷们莫非是杀鸡儆猴?想到此处,这些商客护卫再放眼看去,那担在马背上的哪里还是熊尸,那分明是自己等人若是敢有所异动便是自己等人的下场。

    一想通这其中的关节所在,这些商客护卫都齐齐不禁打了个冷颤,望着那些席地而坐的黑甲骑军们身子越发的拘谨了。

    “把熊刨开,内脏丢了,肉片割下来洗干净烤上,熊胆拿出来,找这些商客买些酒,拿酒泡起来!”

    “是,副统领!”

    突然说话的声音比那马背上的棕熊还要低沉,震得附近树枝簌簌做响,一时间吓得周围的商客们脸色一变。

    出声的人也有着那头棕熊一般雄伟的身材,让人望而生畏,他那身不知多重的锁子甲随着缓步行走而沙沙震动,哗哗作响,简直就像是一座小山在移动一般,而脸上的筋肉纠结在一起,凶恶得令人恐惧。

    而那些黑骑甲士却好像已是司空见惯,再者那人似乎在这支狼鸦军中身份不同寻常,寻常的黑骑甲士丝毫不敢违逆他的话,点头应诺了就要将马背上的熊尸搬下来去打理。

    距离最近的那些商客听到那黑骑甲士如此说话,便连忙起身将队伍中从宛洲运来的好酒双手悉数送上,那里还敢再收银子,推脱了半天,惹得那上前取酒的黑骑甲士不耐烦的就将一锭银子丢在了那商客怀中,转身走了,那商客只好一阵讪笑回了原地。

    那宛如小山般身材的黑骑甲士打量了一眼属下们清洗熊肉后,便径直走向了那团新燃烧的篝火,在哪黑骑统领的身侧腾的落座,只听见“咚”得一声,那宛如小山般的身子便已经坐下了。

    那些商客纷纷捂住口鼻,原因是那黑骑甲士落座之时,溅起了半空的土雾。

    那黑骑甲士落座后,也想学自家统领那般盘腿而坐,却是努力挣扎了半天,最后因为体型实在臃肿才不得已放弃了。

    黑骑统领却是老神常在不被旁边那人,动都不动,一双亮的出奇的眸子丝毫不为所动,只是看着自己胸口的伤势。

    那黑骑甲士无聊的左顾右盼却是不经意间看到了自家统领身侧插在地上的刀鞘。

    刀柄处是用褐色的鹿皮绒围成的,刀鞘修长华丽,上面有着不同的宝石点缀,外观已是如此美轮美奂,可想而知那把刀也是极为锋利的。

    那臃肿的黑骑甲士一时喜从心来,就想伸手去把那把刀从地上拔出来,好好把玩一番。

    他刚伸出手上去握住了刀柄就想要拔出,可是就在这时却有另一只手却忽然按在了刀柄上。

    臃肿的黑骑甲士猛地一抬头就看见自家统领那双亮的出奇的平静眸子,那黑骑甲士面上浮现出了一丝讨好的笑意。

    原来是黑骑统领不知何时看见了这黑骑甲士的动作,也伸出手来和那黑骑副统领一同攥在刀柄上,而黑骑统领默默地将手摁在刀柄上,那股大力让臃肿的黑骑副统领轻易拔不出来。

    双方僵持了片刻,黑骑统领根本不理会眼前胖子讨好的笑容,冷冷说道,“这是首领赐给我的刀!”。

    黑骑统领低沉的声音响彻在那副统领的耳边,气得那副统领一声闷哼,一把撒开了手。

    “统领,你这也太小气了,我不就是想看看这把刀的样子吗!”

    那黑骑统领丝毫不为所动,只是轻轻抬手拔出了插在地上的刀,放在了自己的双腿之上。

    “哼,那天回了城,我也让世……!”

    “嗯?”,那如棕熊般的黑骑副统领还未说出去的话被自家统领口中一声冷哼噎在了喉咙里。

    “我……我也让首领赐给我一把!”

    看着自家统领一副不善的样子,这黑骑副统领便知道自己又差点说漏了话,再看看狠狠瞪了一眼自己的统领,一时间也是挠头讪讪不语。

    两个人的动静虽然吵闹,但是两个人口中言语却是没有被几个人听见。

    惹得后面正在忙碌的黑骑甲士纷纷注目,齐齐摇头,副统领又去招惹统领了,每次自己都要吃瘪还乐此不疲,这人真是无聊至极。

    黑骑统领再不去管旁边的憨货,只是默默地握紧华丽的刀柄,神请专注,缓缓拔出。

    一道柔和的银光被他握在掌中,那是一柄长刀,刀身修长足足有七尺六,刀面光滑如水,甚至让人觉得其上会有一丝涟漪泛起,在火光的照耀下刀身上带着冷冷的清寒,让人一眼望去就能知晓这便是一柄罕见的名刀,但这把刀不应该像是这种甲士该有的东西。

    那黑骑统领望着那把刀,面上久违的浮现出了一丝笑意,眼神中也带着火热的意味。

    他胸口的血肉破裂的伤口逐渐扩大了起来,伤口中流出的鲜血一滴一滴落在干燥的地面上。

    就在刚才和那黑骑副统领在悄无声息的角力之中,他胸口刚刚结痂的伤口裂开了。

    他似乎很珍视那件武器,不顾胸口淋漓的血,不顾逐渐恶化的伤势,手指轻轻在刀刃上抚摸,触感是极其冰凉的,像是家乡的冬天,静得让人觉得一股凉意。

    他缓缓地将身子靠近了火堆边,似乎没有注意到蹭到这边来的的项庄和吴十三。

    “统领!”

    旁边的那黑骑副统领仿佛是知道了他即将要干什么,不由得惊呼一声,紧紧攥着的双拳表示这位如棕熊一般的副统领内心一点也不平静。

    那黑骑统领没有理会旁边的袍泽的呼唤,缓缓将长刀默默地在火里烤着。

    那把刀伸进去火中,就像是一块寒冰进了火堆,围观的人生怕下一秒那把刀就会融化,刀身上的清冷的光辉在腾空的火焰中折射出了彩虹般的光彩。

    “统领!这样太危险了!我们不久便可以回城到时候让阿祁大人动手,便可以医治好你了!”

    那黑骑副统领不由得焦急说道,想要伸手从自家统领手中夺过那把长刀。

    “胡闹,回城之路还有数百里之远,这一路上猛兽敌人数不胜数,你一个人如何应付的过来?

    我若是再拖个受伤病体,岂不是成了拖累?再说这里虽未有阿祁大人,但我也有首领赐予我的宝刀,首领会保佑着我的!

    你不必再劝我,我心意已定!”

    看着自家统领冷峻的面孔,这黑骑副统领不由得暗暗着急,却也一时之间也找不到什么好的理由,只好无奈坐在一旁。

    两个围着篝火对着火焰看去,吴十三注意到那黑骑统领的眸光此时黑得不见一点杂色,像是没有底的深渊。

    “他………”吴十三只觉得心神好像被那无尽的深渊吸纳了进去,一时间忍不住低呼起来。

    项庄猛地一把摁住他的肩膀,把他那声惊呼按了回去。

    此时那黑骑统领明显是动用了全身气力,全神贯注的将自己胸前的伤口封锁住,那双眸子便是明证。

    那是只有宗师在动用全身气力之时才会出现的异像,此时若是吴十三出声打扰了哪位黑骑统领的气力行走,怕是自己等人下一秒便会被那宛如棕熊的黑骑甲士撕成了碎片。

    而正在控制气力流转全身,最后涌向胸口的黑骑统领似乎什么都没有听到,他在篝火边静静地把长刀搭在自己的右胸上,手臂稍微一顿,锋利的长刀便沿着胸口最深的那道伤口割了进去。

    虽然黑骑统领额头上豆粒大的汗珠不断地滚落,可是他手臂极稳,割得极慢。

    汩汩而出的鲜血很快就将他贴身缠着的腰带整个润湿,他用指尖撑开刚被割开的伤口,小心地以另一只手探进去。

    在手指探入半指的长度之时,他便好像摸索到了什么东西,猛地把一个东西从胸口之中拔了出来,然后再看也不看地抛进了面前的篝火之中。

    那东西碰在篝火火堆中的木头上,发出了一声闷闷的低响。

    “那是什么东西,从他胸口中取出来的?”

    一旁的吴十三捂住了嘴,生怕自己会叫出来,一脸的不可置信,怔怔望着那黑骑统领问道。

    “那是他贴身软甲的甲环。”项庄也是一脸惊叹低声说道,眼尖的他看到了火堆中的哪个东西,“看来是那只棕熊曾经势大力沉的拍了他一掌,将他贴身的软甲都拍碎了,甲环倒嵌到胸前破裂的伤口里去了。”

    吴十三听见这话,不由得瞠目结舌,嘴角微动却是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被那样雄伟的棕熊拍了一掌?那人竟然还有命啊?”吴十三不可思议的说道,“再不要说将那铁环嵌入到了血肉里还能骑马奔波,这真的是人吗!”

    项庄眸中掠过几分惊异之色,不由得开口,“这便是宗师的躯壳,只要不是受到了致命的伤势就能封锁伤势!”

    项庄顿了顿,又轻轻低声说道。

    “再说敏捷过人的武士或者宗师来讲,只要在受到这一猛击的时候身子立刻倒飞出去,以柔卸力,就可以卸掉那猛击上所带的大部分力道。

    我想是他是在赶路之时被丛林中的棕熊突然袭击,在猝不及防之时先用他手中的长刀一个冲刺深深的扎进了棕熊的心脏。

    这时的棕熊已然是狂暴至极,丝毫不顾了,他若是想快速解决掉棕熊,以免棕熊造成更多的损伤就不能避而不战。

    必须和已经狂暴的棕熊正面对决一次,结果显而易见,棕熊被他迎面一刀为二,他也难免被棕熊临死一掌拍中。看来棕熊这一击,离把他打死也差不了多远了。”

    “这可真是……勇猛!”,吴十三满脸不可思议的听着一旁的项庄的讲述,他总觉得人怎么能和这样的野兽搏斗,但是在项庄有理有据的解说下,他在回头看了一眼那被清洗干净的棕熊,只好讷讷说出勇猛二字,这时那黑骑统领在他眼中犹如神人。

    “人有什么心愿的时候,总会能别人所不能,”项庄低声说着,唇边一缕若有若无的轻笑。

    这边的两人的窃窃低语那个黑骑统领似乎都没有察觉,他已经将全身心力都投入到了治疗他的伤势中进去了,当他拔出第四个铁环之后,那张本来便惨白的脸已经苍白得没有一点人色。

    他身旁的黑骑副统领已经是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急不可耐,他虽不是统领这样的宗师高手,但也起码乃是一品,最起码得眼里还是有的,现在任谁都可以看出来,统领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

    现在的统领只是用尽了最后一点气力支撑着,附近所有的黑骑甲士都围在他们统领的身后,目光焦急,却是没有一点办法。

    统领虽然已经将胸口中陷入进去的铁环都取了出来,但是伤口太大,一时之间却是缝合不住,再者这么大的伤势缝合不住的话更有败血的风险。

    黑骑统领颤抖着将手中长刀再次伸入了篝火,这次他长时间地灼烧着长刀,渐渐的长刀的刀身的颜色都有些变化。

    “你这样未必能克制败血,”项庄忽然提高声音说道,“就算你把长刀烧成烙铁,也不能把整个伤口烫平。

    但凡有一点伤口处理不到,败血之症就有可能。何况,就算伤口烫平也极有可能发生败血,现在可正是春天。”

    黑骑统领手上忽然闻声一顿,刹那间所有黑骑甲士都向他望去,那黑骑统领也抬头往这边看了一眼,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就算在这样的痛苦下,他那双黑眼睛还是亮的出奇。

    两人无言对视了一会儿,黑骑统领又低下头去,握紧了长刀的柄。

    “那又如何?我还不想死在这里,我还有我家首领交代的事未做完。”他低声说道。

    “人这一生要活固然不容易,有时候要死,其实也没有那么简单。”项庄说着忽然起身,他径直走到黑骑统领的身边,蹲下去看了看他的伤势。

    黑骑统领也停下手死马当作活马医,任他观看,两人间似乎保持着一分默契。

    过了片刻项庄点点头:“这样的伤势对你宗师躯壳来说不算太重,不过只怕败血之症而已。

    再者这荒原百里药材又少,有些不好处理而已,不过你幸好遇到了过路的商队。”

    项庄起身喊了一声,“谁带着干艾草?”

    那黑骑统领背后的黑骑甲士们纷纷望向那帮商客,那黑骑副统领更是起身直接向商队走去。

    “艾草!给我你们的艾草!”

    商队的一些商客急忙闻声看了过来,再看见凶神恶煞的黑骑副统领走来之后,明显是被吓得魂不守舍。

    “谁有干艾草,快拿出来,我需要艾草处理一下他的伤口,否则几天之内伤口可能就会溃烂,形成败血之症。”

    项庄身子挺拔,眸中平稳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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