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蚁文学 > 争鼎 > 楚大 (第一章 五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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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喜欢你,所以希望你被簇拥包围,所以你走的路要繁花盛开,要人声鼎沸。”——《记宝音阏氏书》。

    这次项庄的呼唤被那些涌上前来的商客听到便立刻有了回应,听到了项庄的吩咐,那些左顾右盼的商客再一抬头看到面目凶煞的黑骑副统领,不由得心头一颤。

    连忙转身吩咐伙计去将药材从马车上取下来,不出一会儿商客的首领便亲自捧着几盒子常用的药材恭恭敬敬献了上来。

    项庄打开盒子,从中取了包装好的艾草的干粉,再在其中调了些许的麝香用来止痛,项庄将它们放在一张从火中炙烤许久的铁片上微微加热,左手旁的那把锋利的长刀则继续放在火中烧着,刀身流转的清冷之色在腾腾升起的火焰中越发的晶莹剔透。

    黑骑副统领杵在原地,一张筋肉交错的庞大面庞上挂着与他体型不符的担忧着急,屏住呼吸静静地站在一旁观看这位书生模样的男子的动作。

    这队黑骑人马中,所有的黑骑甲士此时都已经站在了不远处目不转睛的观望,甚至连哪位受罚三十军棍的黑骑甲士都在身边袍泽的扶持下挣扎起身。

    这是他们的统领,是带领他们从浩瀚无垠的家乡远赴大海最终寻找到首领的人。

    他们是黑骑,是白狼爪下最忠诚的乌鸦。

    黑骑甲士们面色肃穆,先紧握双拳,再将自己的右臂齐齐横在胸前,口中低低的呢喃着,随着莫名腔调的呢喃声,他们的右臂整齐的拍打着胸前的盔甲,发出了低沉浩大的铮铮声。

    夜色越发的深邃,此时的夜空甚至都已经看不清了天上的星辰月亮,它们躲藏在了漫天的乌云中,不见身影,天地间晚风似乎都停止浮动了,唯有那古老悲壮的呢喃和铁甲声回响。

    远处望着这一切的商客护卫们,不禁暗暗咂舌,他们何曾见过如此庄严的军队,看着那一道道如宝塔般矗立的铁甲身影,竟然从心里生出了一丝久违的羡慕,好像成为那样的人也是一件极为不错的事情。

    项庄好像没有听到身旁这百余人齐齐拍甲呢喃的声音,一点都不为这庄严肃穆的一幕而感觉到震撼,他的眸子平静的出奇,仔细查看了这黑骑统领胸前的伤势,行事还是以往的干净利落,不因为眼前的人身份悬殊而有一丝的迟疑为难。

    再过了有半柱香之久,项庄终于收回了放在那血淋淋伤口上的目光,轻轻呼出了一口憋在胸中的郁气,转身从篝火堆中取出了那柄清冷的长刀。

    这一幕,牵动了所有在场之人的心神,一旁瘫坐在地上的吴十三此时都不知道身处何地,双手的指甲都在悄然之间陷入了肉中都未察觉。

    “你可一定要成功啊,项先生,我们的小命现在可就真的寄托给你了!”

    项庄却也不知道旁人的心声,他已经调度了所有心力前去准备接下来的疗伤过程,项庄只是一手握住这把刀发烫的刀柄,另外一只手摁在黑骑统领的肩头,再微微转身看向那黑骑副统领。

    “这位统领可否能帮着在下按住他的肩膀不要乱动?”

    那如棕熊一般的黑骑副统领连忙上前依言两只手各搭自家统领的一个肩膀,熊腰微弓,双手暗运了气力,死死的压住黑骑统领的两肩。

    “接下来的疗伤可能有些痛,我已经在艾草中加了些许麝香,不过也未必镇得住那般的痛,你且先受住了!”

    项庄目光平缓看了盘腿坐在地上的黑骑统领一眼,出声温和说道。

    黑骑统领却是面色都未有一丝改变,还是如同以往的沉默,眸子还是亮的出奇,却也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示意项庄尽管来做。

    就在他点头的那一瞬间,项庄的动作忽然变得快到不可思议,甚至连站在那黑骑统领身后的魁梧黑骑副统领都有一瞬间的恍惚,就再更不用说那些旁观的商客护卫。

    项庄右手猛地拔出长刀,手腕轻轻一转,就已经将滚烫的刀背死死的贴在黑骑统领胸前的伤口上,这一切不过在眨眼之间就已经完成了,和黑骑统领自己处理伤口方式不同,项庄的动作极其用力乃至看起来有些狠毒野蛮。

    就在那一瞬间黑骑统领胸前伤口边的血就被滚烫至极的刀背瞬间蒸发,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难闻的焦味,紧接着在刀身紧挨着伤口的下一个呼吸,那破裂的皮肉就已经翻卷了起来,成了一团焦疤。

    一旁本来就已经瘫坐在地上的吴十三看见这一幕几乎要吓得晕过去了,他目光中充满了不可置信,他根本不敢想外表看起来这样文文弱弱的贵胄书生公子竟然会下手那么狠毒。

    那摁住自家统领肩膀的黑骑甲士也在哪个恍惚之后震惊不已,他心头心思转了几转甚至怀疑这书生模样的男子是不是特意来消遣他们的,还是为了报复自己等人刚才的失礼。

    这黑骑副统领刚欲撒手推开面前哪个下了狠手的书生,却不过他刚一抬头就看见项庄脸色满是凝重,往日平静的眸子此时也是带着一丝焦急,最终还是深深叹了一口气,事已至此,他也再无他法,只能任由眼前这个东陆书生施展了。

    这黑骑副统领咬了咬牙用力压住了自家统领的双肩。

    瞬间的疼痛令盘腿坐在地上的黑骑统领额头边的青筋猛的跳起,就在那一瞬间,他的脸上不再是古井无波的平淡表情而是整张脸都已经完全扭曲变形了。

    在第一个呼吸间,那黑骑统领身子都猛的一颤,腰背挺得几乎都快要直直坐起,是被察觉过来的那黑骑副统领又死死摁住。

    一向沉默寡言的黑骑统领在感受到那股巨大的疼痛以后,口中都忍不住发出一声嚎叫,嚎叫声中蕴含的痛苦让所有旁观的人都为之不禁动容。

    但是在忍不住发出一声嚎叫之后,那黑骑统领双目瞪得通红,却是口中再也不肯发出一丝响动,只是双拳紧握,死死的咬着牙关,旁观的人只能听见吱吱的磨牙声。

    项庄再以滚烫的刀背烫过伤口之后,立刻在焦糊的伤口上敷上了混合好的药末。

    而后再用一旁的白布擦去了伤口旁边的残留血迹,再以干净的布带从背上缠好伤口,这一系列动作不过用了几个呼吸便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他手法麻利,惹得一旁的吴十三连连赞叹称奇。

    绑好的布带上过了一会儿也看不见新的血迹再渗出来,这就说明原本破裂的伤口此时已经完全被项庄用滚烫至极的刀背烫得焦合了起来。

    这时黑骑统领也已经全身脱力,坐立不住,被那个魁梧的黑骑副统领扶着坐在地上。

    “先……先生,我家统领这伤是不是已经无碍了?”

    那棕熊一般的黑骑副统领扶住自家统领瘫软的身子,紧张的发问道,闷雷般的声音震得项庄耳朵嗡嗡作响。

    “已经无碍了,只要不要再度蹦开伤口引发败血,凭借着他的宗师体魄过几日便就可以痊愈了。”

    项庄看了看那又回归沉默闭眼休憩的黑骑统领,伸了伸懒腰,平静说道。

    “快,将泡好的酒拿来让统领解解渴,还有熊肉都一并呈上来!”

    那黑骑副统领听闻项庄话声后,先是点头示意谢过项庄,再接着不由得吐出一口闷气,如释重负一般也坐在了地上,转头便大吼让其他的黑骑甲士将吃食给黑骑统领送过来。

    项庄看见这一幕,不禁微动嘴角,笑了笑起身拍了拍手上残留的药末。

    “有些事情啊,还是要找人帮忙,自己一个人逞强去做,终究是不行的。”项庄转身刚欲离开,语气调侃。

    “这样就好了,我赶路不会影响?”那黑骑统领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眸光有些黯淡,轻声问道。

    “以后留下伤疤是不可避免的,只要不要在沾水,就能够活命,比起活命伤疤又算得了什么?你再歇上几天就会恢复完好了。”

    项庄站直了身子,刚才的动作也耗费了他极大的心力,两个人在篝火旁对视一眼后,缓缓说道。

    “这个办法是不是能克制所有的伤口败血?”

    “理论上来讲是可以的。”项庄看了一眼周围人群,淡淡地笑着,笑容有些促狭,“不过啊,首先他要有你这样的一副宗师体魄,不然的话换做寻常人我这滚烫的刀背刚一挨,他就已经受不了那巨大的痛苦而死了。

    其实我这样的手法并不难学,我也是从典籍中学来的,这个办法早已有之,古人早都发现了这样的治疗办法。

    不过就算人们知道怎么治疗,但两军交战时候受伤无数,因为铁毒铜毒败血而死的人,还是不知道有多少人,很多人受伤后就是这么生生的挨着,挨到最后,挨不住然后就死了。”

    黑骑统领好似深有感触,默默的低着头,就像在一瞬间被人卸掉了骨头,项庄也有点惊奇,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个如深渊一般的男人表情有些软弱,这是他刚才在承受那股巨大的痛苦之时都没有流露出来的。

    项庄扭过头,望着那个身影,顿了半晌,看了看地上的黑骑统领:“刚才忘了给你口中衔上东西了,不少人都会在面临这份痛苦的时候挣扎过程中一不小心把自己的舌头咬掉。

    不过在我看来,如果是你的话,应该没有这个必要。”

    项庄转身走回到吴十三的旁边坐下,扫了一眼望着自己激动到话也说不出来的吴十三,项庄轻轻叹了一口气,眸光深邃,转头凝视着腾腾燃烧的篝火说出了一句吴十三难以理解的话。

    “人啊,能不能活下去,就在于你有多想活下去。”

    项庄顿了半晌,又轻轻开口,“有时候,你只要想活下去,有些事真的不是很难熬!”

    所有商客护卫都没有出声,只是暗地里齐齐松了一口气,他们生怕项庄在医治那个黑骑统领之时出个意外,他们自己就抓去被这群如狼似虎的黑骑卸了愤。

    现在倒好,万事大吉,自己等人的小命又成功的保住了,这些商客护卫端坐在原地,面上一点睡意都没有,他们第一次觉得这夜晚是如此的漫长,怎么就看不到天际的一点光亮。

    项庄静静用木棍摆弄着篝火,他觉得身子有些凉了,吴十三还愁眉苦脸的在思索刚才项先生说的那两句话。

    空气中唯有弥漫着篝火刺啦的爆响,夜晚安静的可怕,微风都好似已经停滞流动了,远处山峦森林中还能依稀传来狼的嗷叫。

    “老四,去,把泡好的酒和熊肉送过去两份给那位先生。”

    黑骑甲士正在围坐在一起享用着那头棕熊的血肉,他们已经奔波了一天,不说身体的饥饿,仅仅心神和身体都已经是疲惫至极了。

    而那位魁梧的黑骑副统领正在大口吞咽一根棕熊的肉骨头,在听到自家统领发话后,一个挺身坐起来,从地上拿起一条熊腿和一坛酒就大步朝发呆的项庄那边走去。

    “喂,那先生,我家统领说吃些这个,暖暖身子!”

    一旁的吴十三看到这位凶神恶煞的魁梧汉子便情不自禁的打起了哆嗦,虽说那黑骑副统领手中烤的金黄色的熊腿勾的吴十三的肚子咕咕的叫。

    “替我谢谢你们统领,我就不客气了!”

    项庄回过神来,一拍吴十三示意去将那酒肉接过来,却不曾想吴十三死也不肯挪动身子,项庄只好轻轻一笑,上前接过了那份回谢的礼物。

    “这人,真的是好生魁梧勇猛!”

    吴十三看着那黑骑副统领离去一摇一摆的身影,张大了嘴巴,感慨说道。

    项庄没好气的白了一眼,这人的胆子怕是只剩下针眼大小了,看着急忙扑上前来从项庄手中抢过熊腿吞咽熊肉的吴十三,项庄只能拿过酒壶痛饮几口,一股辛辣热流流通五脏六腑,项庄这才感觉到身子暖和了起来。

    而那个黑骑统领在喝了几口烈酒之后,便只是仰头看着天空,时不时发出低低的喘息声,一旁的黑骑副统领坐在他的旁边,两人都不发一言,沉默相对。

    吃饱喝足的吴十三兴意阑珊的打量四周,却注意到那黑骑统领锁子甲上背心铁镜的花纹都满是被刀剑劈砍的痕迹,整个铁甲都被磨得粗糙不平。

    看着那件曾经精良打造的的黑色锁子甲,吴十三心中不知为何突然想起这个黑骑统领应该是某一个大诸侯的骑军才是。

    但是不知道为何他会沦落为这样的一个惨烈下场,这队黑骑甲士几乎人人带伤,眼中都是疲惫不堪,却也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来,要从哪里去。

    而那个带头的黑骑统领重伤至此,也竟然让人望而生畏,他的眼神是那样平静淡漠,就像是看透了一切却不为所动。

    不远处,是那护卫头领的老头把注视这边的目光收了回去,侧身从护卫的人堆里缓步溜达了出去。

    在护卫的不远处是一群商客围火而坐,商客的头领也在和几个商客围坐一起,低声议论着今晚发生的事。

    那护卫老头悄无声息的蹲坐在那商客头领的身后,一双眼睛警惕的扫了扫周围,再压低了嗓子:“首领,那个项公子,怕是有点问题。”

    那首领却是陷入了沉思,今晚他也看见了项庄处理伤口的惊险一幕,却摇了摇头,苦笑着说道,“人家是贵胄公子,我们不贪念人家身上携带的物品也就罢了,就凭我们那么点资货,恐怕都入不了人家的眼,你还担心什么?”

    那商客首领转过头去,继续说道,“与其担心那位项公子,还不如担心那帮如狼似虎的黑骑甲士。”

    这首领刚说完,却是回过神来,看见那护卫老头面色却是有些苦涩,同样他也是长叹一口气,眼前的形式他那里还不懂,与其担心还不如不担心,若是人家狼鸦军想对他们做些什么,担心又有什么用呢!

    那一队黑骑甲士和商队一并扎营,就这么安然地过了一夜。

    等到吴十三从帐篷里懒洋洋钻出来的时候,那一队黑骑甲士早就已经收拾好全部的行装即将开拔。

    虽然只是休息了数个时辰,但那一队黑骑甲士的精神状态明显有了很大的改变,虽然是经历过数场战斗,但在吴十三眼中看来,这支黑骑甲士怕是战斗力还是要远远高于什么诸侯的大军的。

    最令他惊异的,是那个黑骑统领仅仅过了一夜,身体便已经可以行走了,此时也穿戴整齐戎装上马,他的坐骑是一匹漆黑的高头大马,马鞍的另一侧挂着一把修长锋利的长刀。

    其他的黑骑甲士在那位黑骑副统领的调度下在整队的时候,他独自勒着不断低嘶的骏马冷冷地眺望着远处,眸子还是亮的出奇,一人一马身上都带着一种极其危险的感觉,仿佛下一刻他就会纵马冲锋,一往无前。

    (12点左右还是有一章,还是五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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