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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石令:十城中,除雇觅人力外,欲新开店铺、作坊、瓦栏、歌馆、茶坊酒肆等,均须向所属行会行东申请,取得行东认可后方能开张营业。

    开张时须按例向行会缴纳税款,摆酒庆贺,行会按例须向商会缴纳税款。各行行会会员数目须按期向本城商会上报,以免各行会员数额过多。各行会皆守本分,各展所长,不得随意抢夺他行主顾,以免纠纷(如铁匠铺为主顾锻打金银器物,金银行为主顾打造小兵器、小器械等)。

    各行须对新开业者的店铺、器具、工具进行查看,如与行规不符,则不得开业。已开业者行东也须定期查检,商会也是如此。(一般而言,只有十城市民方可在城中开店,外来者在城中居满一年后也可开店。

    【注:“人力行”行东不得干涉零散闲人为他人临时工作或打短工。人力集群,十人以上方须向“人力行行东”申请,缴纳税款。以下诸令,若牵涉“人力行”,皆按定规,不必拘泥令条,不再注明。】

    沁陽令:各行须对行内商铺、店铺规模加以限制,严禁为富不仁者抢夺他人店铺,或用欺诈、强迫等手段侵占行内他人财物或主顾。各店铺师傅、掌柜等均有权招募、雇佣学徒,学徒须满师并呈交作品或经过师傅考验后才能另立门户,向行东申请在十城内建立自己的店铺或作坊,也可外出谋生,师傅不得强留,或故意刁难,不让其满师。

    学徒满师后应当保守师傅传授的技艺,不得轻易传授给行外之人。白水令:学徒学艺期间并无酬金,食宿由师傅承担,学徒未经师傅同意不得擅自转行、中断学业、不得擅自成婚,另立门户,否则需缴纳罚金。綏中令:沿街小铺,商贩走卒,无固定场所、未经本城行东批准,私自在城中叫卖从商者,本行行东有权命其缴纳税款,其税当远高于普通店铺;若经行东允许,本分从商,赶集糊口之小贩走卒,其所交税款当远低于普通商铺,直至免税。

    本行从业人员也应向行东报告擅自从事本行商贩的行踪。

    通平令:各行商贾均有权订立契约,订立双方均需遵守。契约纠纷当双方协商解决,不合者可由行东裁决。对行东裁决不服者可上告于商会、商业联会、直至城主会议,不得随意越级上告。衡玉令:十城内所有米行、面行、鱼行、果蔬行等谷物、粮食,食材的出售必须公开进行,严禁囤货、哄抬价格。食盐、糖等物也是如此。如遇饥荒,部分食材的价格须由城主会议决定,任何人不得大量购买超过实际所需的粮食。药行药材价格如遇疫情,也不得擅自提价,须由各城调配,给予药商补偿。十城中的耕地不得擅自挪作他用,城主、城守有权暂时封存耕地。

    柳南令:对于城内的乞丐、流民、外来赤贫者,各商会须拨专地建造草棚等供其躲避风雨,提供粥等糊口食物。每逢年节各城须开粥棚赈济贫民。乞丐中如有为非作歹者严惩不贷,捕快警吏可加以驱赶拘捕,但对其中妇孺可网开一面,屡教不改者加重处罚,驱逐出城。借他人贫困强行贩卖人口、逼良为娼,逼人为奴者当纹面刺字,永不得入十城半步。和镇令:各城缉捕盗贼、防火、河防等事物均须指派专人负责。

    各城税吏须将税款使用及缴付情况登记造册,以备商会、城主会议查询。各城矿山、水脉、石场、林场等均归各城共有,需由商会协商开发,市民也可向各行业申请开发开掘。各城划定城界后不得越界开发矿业林场。云中令:十城商铺务必做到货真价实,童叟无欺。各行需自定行规和商品标准,报商会备案。行东有权将贩卖假货及欺诈者逐出行会并上报商会。商会调查后上报城主,城主须向他城知会该人身高貌相、所从事的行业以备诸城警觉此人动向,必要时可画影图形,悬于城门。捕拿盗匪时也可采用此法。

    若有人违背国法律条、城规契约,当由各城依律处置;若无人上告,“城主会议”不得干涉。(注:邢万里曾对该契约的执行情况表示异议,称其为“空头契约”。)

    此时周清的三个哥哥的竞争已经达到了极致,长子“锦王”周远,也就是明月原先应该嫁予的丈夫,七子“朱王”周慎,和锦王同是皇后所处,周慎比他的哥哥更为狡诈有计谋,他一方面和周远联手,一方面暗自积蓄力量,准备在关键的时候翻盘夺位。外戚们站在白远之一方,而背后支持朱王的,则是以皇室重臣谢羽为代表的一众。

    而诸侯们更加激赏的,却并非锦王和朱王,而是贵妃所生的“青王”周礼。虽然不是嫡出,可是周礼的母亲地位极高,而他本人的才干甚至在某些方面更超过朱王。他和诸侯之间私下会盟,达成了攻守同盟,虽然他这种行为也被和诸侯有间隙的皇室大臣们暗中斥责,然后皇帝却依然对周礼保持了信任。

    周仁帝五十七年,青王和朱王锦王在争夺明国支持的斗争中已经白热化,矛盾重点集中在谁迎娶明国公主为妻的关节上,而协助皇室守卫北方的淳国拥有强大的兵力。在诸皇子争斗到达白热化阶段的时候,突然发生一件出乎所有人预料之外的事情,仁帝在召见明国使团之时被人刺杀,受到重伤,眼见得生机暗淡。 明国使团本为护送明国公主到天元与周慎完婚而来。

    在与他的兄弟经过漫长的斗争之后,周慎成功地娶到了淳国的公主,这意味着他在前往皇位的道路上又多了一个强援,对青王和锦王的优势更加明显了。然而就在仁帝召见明国使节这天,跟着使节上殿的从者突然从袖口里抽出一根薄如蚕丝的利器向仁帝冲去。朝堂之上有不少重臣是军人出身,然而入朝之前都经过验身,并未携带兵刃,刺客动作又十分快捷,仓促难以阻挡。

    眼见刺客将要近身,当值太监以身相抗死死挡在仁帝面前,却被切成几截,当场有老迈的臣子晕了过去。仁帝慌乱之下掷出传国玉玺意图抵挡,而玉玺竟然击中刺客面部,导致刺客手上失准,然而利刃还是深深扎进仁帝腰间。刺客被玉玺砸中之后,被紧跟而来的武将制住,又被赶来护驾的金吾卫杀死,仁帝重伤之中,满朝文武竟无一人能插话留下刺客性命盘问。

    事实上,这个杀手来自钦天监大宗的指派,他看到百里羽已经准备完毕,于是出钱请了天罗助阵,等若亲自动手点燃这场争端的火焰。 当国五十七年的周仁帝突然倒下了,命在旦夕。

    细如柳丝的利刃上的毒素让皇帝病体沉重,此时全部皇子都雨夜兼程赶回帝都。

    他们没有直接入宫朝觐,而是立刻和帝都中己方的势力联系。金吾卫和羽林天军的高层无一例外地被卷入这次皇子的争夺中,各种详细的计划被制定出来,都是要在种种情况下协助自己支持的皇子取得皇位。名义上这些军队按兵不动,事实上高级别的动员令已经下达下去。

    仁帝遇刺后不久,所有皇子及王室重臣们都被召入太清宫内,在朱王的操纵下,太清宫的城门也被封闭了。朱王在禁卫中埋伏了一支上百人的可观势力,而锦王和青王也各有准备,二十多名皇子站在临死的皇帝床前,彼此也都选择了自己的队伍,暗地里钩心斗角。只有周清放声大哭,他的哭泣一方面是伪装,一方面此时的周清已经预感到自己的胜利,多年来的奋斗和痛苦在他的心中爆发出来。

    在周慎巧妙地关闭城门,羽林军与金吾卫按兵不动之时,一道秘密的召集令通过玄天阁的网络层层下达了下去。玄天阁约定于暗时始召集,暗时正汇于宫城之外,一举突入太清宫,助周清夺得帝位。在严格的封锁之下,这道密令只用了半个时辰就传递到了玄天阁所有成员手中。

    上千名热血沸腾的年轻下级军官已经磨亮了战刀。当周清和哥哥们走近太清宫的时候,这支力量已经走出了兵营和家门在街上集会。早已经被玄天阁整编的十二城门守军封闭了帝都,年轻人们无视上司的阻拦甚至杀死他们,凭着玄天阁的徽记在帝都的聚集点会合。

    变故发生在宣威坊军械库驻地,其时金吾卫已得到支持周慎的张武授意不得擅动,这道命令被一层层传递下去。一名巡守城北军械库的金吾卫校尉带了一小队进行例行巡查,发现玄天阁成员罗某正在磨枪,于是喝问道:“为何磨枪?可是要造反?”罗某答曰:“以防不测。”

    都尉喝令左右将罗某拿下,不意罗某一跃而起,挺枪将都尉刺死。附近的玄天阁成员纷纷操起武器,将巡查小队围住拿下。因为动静过大惊动了附近居民,北城的玄天阁被迫提前行动,他们打开军械库,穿戴上战阵之时才会配备的铠甲,将军武库里的重型弩全部带走。在北城的信号上天之后,潜伏在城中的玄天阁成员在苏瑾深等人的指挥下迅速集结,分散天元各处的玄天阁成员们按照会中的阶级有序组织,聚集到了宫墙之下,于裂时将太清宫团团围住。

    宫城内的王爷王子们听闻有众多的金吾卫聚集在宫城之外,将太清宫围了个水泄不通,惊恐非常。殿上对峙的三位王子互相从对方错愕的眼神中得知围宫的金吾卫也不是对方的属下,心中稍定,然而巨大的威胁近在眼前,却也不能坐视。而始作俑者周清则带着百里羽依旧垂首于朱王身边不动声色,看着三王间的火药味越发浓重。

    支持三王的王室公卿们纷纷登上城头,提着灯笼冒着大雨向城下的玄天阁众喊话。众人或是阐明大义或是许以重利,大理卿则斥以“犯上作乱”,转而又表示若是玄天阁众当即散去便以官职作保不予追究。然而无论威逼也好利诱也罢,玄天阁众都无动于衷,甚至苦苦哀求也只散在瓢泼大雨溅起的水声中。

    在大雨之中,玄天阁众立在宫城之外,隔着三丈六的宫墙看下去,甚至能看到第一排的士兵鼻子上滴下去的水珠。三千余人穿戴着明亮的铠甲一动不动地立着,他们高举着“一轮大日”的旗帜,军容之严整可谓冠绝东陆。 如若不能控制宫外的军队,在宫城中的争斗便毫无意义;

    反之,在三王对峙之时,谁控制了这样一支力量,便可以依靠武力登上帝位。思量再三之后,朱王带领几名亲兵登上了宫墙,以未来的皇位拥有者的身份许给玄天阁众那尚不知名的领导人不可想象的厚利——一国之主的地位,与皇帝兄弟相称,共分天下。在朱王的计算中,这破釜沉舟的一步至少能诱得玄天阁的领导人出现。

    他的所料不错,周清正一步一步登上宫城城头,但是一贯将这个弟弟视作废人的周慎并没有意识到周清隐藏的身份,反而大声斥责他擅离太清宫,在此紧要关头还到处游荡。“你上来做甚?”周慎没有料到自己算计一辈子,临死却成了笑柄。

    周清却没有表现出朱王所习惯的懦弱,他一步一步登上城楼,脚步坚定,仿佛从未听到过周慎之的呼喝,眼中是周慎之从未见过的冰与火的结合。周清站定城墙之上,缓缓抬起了双臂,迎接他的是“十三公子”的欢呼声。第一声并不甚大,第二声带了些许疑惑,当第三声“十三公子”响起时,整个宫城内都听得到,伴随欢呼声的,还有盔甲与地面相撞的声音——宫城外的金吾卫整齐地单膝跪下。 朱王锦王青王突然发现自己完全忽略了这样一个可怕的人物,此时他们的力量在太清宫内,却不敢杀死周清,而周清也不和他们谈判,只是站在宫城上平静地等待。僵持中羽林天军虽然得到了消息,却不敢进攻天启城,金吾卫们候命在太清宫外,太清宫里的禁卫束手无策,皇帝正在慢慢死去。

    眼见平日里被自己当作一条狗豢养的周清突然成了皇位最有力的角逐者,周慎的心中失去了平衡。周清对周慎之恨之入骨,却只是静静地等待,等待城外金吾卫带来的压力让其他皇子们出现破绽,甚至将他们压垮。这样的姿态更激起了周慎的怒火,他劝锦王和青王共戮周清,然后再决天下归属,青王直接拒绝了他的请求,锦王则按兵不动。没有得到支持的周慎之决定孤注一掷,率兵击杀周清。

    朱王率着手下冲过太清宫前的广场时,突然斜里杀出一彪好汉。他们各个穿着黑夜黑甲,用黑巾蒙了面,混在黑夜当中,人影晃动看不清楚具体有多少人。为首之人使一杆长枪,朱王手下虽是殿中省精锐,却无一合之将,见面便被一枪搠倒。这一队黑衣人马在为首这人带领下往来冲杀,如入无人之境。朱王手下阵形大乱,一时陷入混乱之中,只觉得四面八方都是敌人。

    朱王数次整束队伍未果,遂弃大队人马于不顾,仅带领最贴身的十数名侍卫冲向城楼。然而短短百丈的距离却成为天堑,从看不见的角落射来的利箭一箭一箭扎在周慎周围的侍卫身上。周慎的侍卫以身为盾护卫他登上宫墙,周慎之抽出佩剑,却被一支箭穿胸射中,坠下城楼,城外的金吾卫山呼万岁。听到“朱王死了”的呼声,朱王麾下纷纷丧失了斗志,扔下武器投降。

    在后世民间的传说中,“十二壮士闯太清”是一个脍炙人口的故事。故事中,百里羽早就派人探查了皇城的水道,绘出路线图。当日夜里,十二人队通过地下水道进入皇城,埋伏在太清宫内,终于最后一击建功。关于这十二个人的武艺与外貌有许多说法,各不相同,一样的是,他们的武艺都被传说得强大到了夸张的地步。许多百姓相信,十二人队中带头的持枪之人就是后来任明国三军都指挥使的叶望,而那个射出致命一箭的无名射手,传说则是一个天罗杀手。

    在各种传说中比较固定的形象还有:一个肌肉虬结善使大刀的士兵,一个赤手空拳武艺高强的壮男;一个身形鬼魅一击必杀的矮汉;一个声音清越的瘦削男子——最先喊出“朱王死了”的便是此人。至于十二人队中的其他成员,则说法不一,相互差得也很远。

    朱王之死结束了皇子的斗争,等着坐收渔利的锦王疯癫了,他不能相信三王之中有着最强实力的朱王就这样羞耻地失败,青王则接受了周清的条件,对着周清下跪。太清宫的城门洞开,数千金吾卫在微薄的晨曦中欢呼着涌入宫城。下了一夜的雨渐渐停了,冲刷未尽的血液呈条条缕缕状在广场上流淌。

    周清被金吾卫们拥进了太清宫大殿,在那里,王室贵胄与百官们正在金吾卫的环视下恭敬地等待新的主人。周清简单地说了两句话,随后制止了金吾卫的跟随,仅带着百里羽来到周仁帝的寝宫前。

    忠心守卫垂死皇帝的侍卫们在唐羽授意下并没有阻拦,任由周清踏入父亲寝宫。而周清踏入仁帝的寝宫时,当天的第一缕阳光正照进宫中,即将死去的皇帝看着他疲惫地笑,说:“你终于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了。”

    皇帝把早已写好的遗诏递给周清,周清打开看见上面正是自己的名字。

    周礼确实很强悍,他作为皇帝位置的潜在竞争者始终存在,即便他曾对周清低头表示效忠。他在修文年间任治粟寺平准令一职,这个职位名义上是负责监督市场物价,尤其是关系民生的粮食价格,但是为了平抑物价和商人集团之间达成平衡,治粟寺修建大量的库房囤积大量的粮食,随时准备应付商人们,尤其的宛州豪商的抢购粮食和疯狂抛售,周朝后期宛州的商业已经发达到了令人惊叹的地步,商人们精通物价控制的手段,他们的财力加起来可以和国家抗衡。

    所以事实上治粟寺控制了皇室的大量金钱流动,也兼管了重要的皇室经济掌控部门货殖府。周礼虽然无权动用皇室财库的金钱,但是这些金钱从各地收来以及核算的过程中,货殖府长史必须随时禀报这位尊贵的亲王。这也是周清对周礼一直优容的原因,周礼对于金钱掌控的能力对于周清即位初期稳定经济有着重要意义。当然周清绝不曾忽视任何潜在的敌人,他清楚这个哥哥的能力,英武飞扬的青王和老谋深算的锦王相比毫不逊色,在担任治粟寺平准令的数年之间,他还获得了不少大诸侯的秘密支持。周清如果要用这个哥哥,就必须防止他的反扑。

    这些事情当时的周清可能还未明周,可隐藏于幕后的百里羽应该是清楚的看到了未来。这个未来就是,周清绝不可能和他的哥哥和睦相处,因为周清不能代表他父亲的家族,他是贱婢所出,他从未被作为未来的皇帝培养,他本该是权力游戏中的一个陪客,然而,周清最终胜出了。他忽然跳进世家大族的政治棋盘,变成了一个异数。

    周清是个绝不会对人低头的人,周礼也不是,周礼真正代表了周氏皇族的尊贵血统,而周清的奋武,很大程度上是他要为自己的母亲向自己的家族血统复仇。

    武皇帝周清,这是一个叛逆,但是周礼并不在帝都,周礼在游历列国。留存下来的历史记录中,已经很难梳理出青王是在何时决定和周清暗中对立的了,不过从他在周清即位之初就请命游历诸国来看,青王对于自己留在帝都的安全非常怀疑,自始至终他从未相信这个弟弟。

    镇远元年正月初一,新年元日,青王周礼赴太清宫参拜新帝之后,上表要求外出游历。他有充足的理由,诸侯向皇室的供奉是由他监督的,诸侯国的粮食市价是由他监控的,而修文年间皇室从未直接派出高级别的官吏实地考察诸侯国的商情,供奉的详细账目也久为核对。周礼表示他作为负责的官员,有义务为新帝把这件事解决,他不辞远行的辛劳,这个游历将持续三年之久。

    周清当然意识到在周氏宗祠内部极有人望的哥哥此时提出这样的要求,是为了避祸,也是为了逃脱自己的势力范围。但是周清并不能选择,因为当时几乎所有大臣都支持了青王的提议,整个文官集团在试图保护青王。 换而言之,青王是他们早早就埋下的伏笔。

    缺乏政治经验的周清并未能理会这个哥哥的远行将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他也希望借此避开和哥哥的正面冲突,所以他恩准了,并且冠冕堂皇的送行到天元城外十里。青王在享受着这份巨大的荣耀之后,信誓旦旦的重申了他将为新帝效忠至死,调转头就跨上快马,闪电般的离开了危险的天元政局。直到镇远三年九月三十日的夜晚之前,周清都做着不切实际的梦,认为他从此可以和这个哥哥和平相处,每年都有他写给这个哥哥的亲笔信,致以殷殷问询,暗示他大可以放心远游,一辈子都游山玩水不回天元都没事。

    果然,青王周礼此后一步都没有踏进天元的城门,他游历的足迹从明国到楚国,而后南下青州诸国,行程横贯东陆,却远远的避开了地图中央天元城的那一点。

    一个人物在此时踏入了这个不燃烽火的战场,他也许是被迫进入的,却不得不以一个不光彩的方式退出。这个人就是叶望的哥哥,叶城。

    叶城确实是一个极为出色的长史,可是作为哥哥,叶望就很不喜欢他。因为叶城对于这个弟弟,斥责远多于褒奖,尤其是叶望放弃了家族的祖业,不肯学习算学去货殖府任职,却非要在稷宫中学作一个武夫,叶城对此非常不乐。两兄弟间冲突很大。但是很难说叶城是不喜欢叶望的,他对这个弟弟要求严格,更多的是他恨这个弟弟的荒唐和不成器。

    他是个兢兢业业的兄长,对上照顾家族中的长老,对下教育后辈,对自己最不成器的弟弟叶望则是充满了忧虑,始终希望叶望能在一个堂皇的职位上安然终老。

    这些叶望当时并不能领悟,可叶城最后把叶氏家族家主的位置传给了叶望叶望,此举足以说明他对这个弟弟的关心和期望。

    叶望最终明白这个在他看来庸庸碌碌的哥哥对他的关爱,可惜已经太晚。

    镇远三年九月三十日的雨夜,货殖府的账库失火,仅仅烧死了一个人,就是货殖府长史叶城。京尉验尸的结果是叶城的骨骼呈紫黑色,是中毒而死的迹象,而且是一种极猛烈的矿物毒素。这种毒素的获得很不容易,需要从北邙山的一些巫民手里购买,价格接近同等重量的黄金。而根据货殖府的下级官员描述,当天下午有一些来历不明的客人拜访了叶城,叶城送走客人以后就推说不舒服,日落后遣走了账库的所有属下,说要独自核对一些账目的细节。随后从账库内部火起,京尉赶到时已经无从挽回。

    货殖府官员畏罪饮毒自尽,连带着烧掉了整个货殖府的账目宗卷,这个结论传到周清案前的时候,纵然他是个傻子也发现其中必然有更严重的问题了。他立刻指派最得力的干将苏瑾深,连夜查封货殖府和财库,扣押所有人员,分开审讯。

    苏瑾深还没来得及查明叶城的死因,就发现了更严重的问题。残留的账目中本已入库的上千万金铢竟然消失了,叶城留下的是一座空荡荡的财库!

    周清惊呆了。他原本认为财库中还存着两千三百万足色金铢,足够为他的强兵政策做支持,可现在这些钱都消失了,财库中剩下的金铢甚至不够他支付下一个月天元城各级官员和军人的开销!

    叶城贪污了上千万金铢然后畏罪自杀?这个结论看似说得通然而实在是太可笑了,因为这样大笔的金铢就算牛拖马拉,也要几个月来搬运,根本不是一个人能贪污了。

    那么惟一的结论是,帐上本该有的金铢其实并未入库,而叶城的死和账目的焚毁切断了追查的线索。

    审讯还在继续的时候,羽林天军几乎要发生兵变了。军人们赫然发现他们领到的军饷不能花,这些黄澄澄的天元金铢非常的软,在纸上可以画出痕迹来。商家拒收这些看似铸造工艺绝无问题的金铢,因为金铢的质地严重不纯。周清自己也发现居然金铢可以用来在纸上写字的时候,一切都清楚了,这些新铸的金铢中的黄金被替换了,而负责铸造这些金铢的,恰恰是货殖府长史叶城。为了保证重量,他在铸造新的金铢的时候加入了大量的生铅。

    周清来不及把他的死忠党羽叶望抓来问个究竟,就必须去平抚羽林天军的情绪。这些卖命换钱的普通士兵和一些下级军官似乎是群情激奋了,不利于周清的谣言在军营中流传,说新皇帝为了营建宫室迎娶北陆的妃子而下令减少了金铢中的黄金比例,而现在这克扣士兵们血汗的阴谋曝光了。不明就里的羽林天军士兵竟然冒着斩刑的风险集体闯入天元城,试图直闯太清宫问皇帝要求补发军饷。

    周清顾不上再去查这里面是否有人教唆,如果他不能把羽林天军阻止在太清宫外,他这个皇帝将在宗祠党的老臣面前失去一切威严,他的德行将被世家和诸侯们严重质疑,他就可以准备下野了。而他那时候确实没钱发饷,他手里只剩下太清宫这座东陆最大的宅子,可是一时半刻还卖不掉。

    周清选择亲自出宫在御道上阻止大声叫骂的士兵们,可这一切都已经失去了意义。周清即位以来不断的加重这些士兵的训练,更换他们的长官,此时又阴谋克扣了他们的军饷,在骄奢淫逸的羽林天军士兵们心中,面前的皇帝无论私德公德都有亏。他们振臂呼喊着涌向周清的车驾,要周清拿出侵吞的黄金来,人群大得足以淹没御驾。而周清手下的金吾卫人数已经不足以抵挡这些近乎暴动的士兵们。

    成队的大车紧急驰入天元城,在危险的关头分割了御驾和激动的士兵们,这些大车每一辆都盖着绘有大风家徽的厚毡。众目睽睽之下,驾车的仆从们掀开毡子,一堆堆码起的足色金铢耀花了军人们的眼睛。仆从们随意的抛洒金铢于地,像是随手散去几个铜钿似的,短暂的沉默后,士兵们蜂拥而上捡拾金铢,完全忘记了刚才还被他们看作寇仇的皇帝。

    周衣飘逸的男人从大车的缝隙里冷冷的看着这些红了眼的士兵,转头和惊恐未定的周清交换了眼神。

    宛洲江氏的主人江里,在这个关键时刻驾临帝都,江氏作为商家,情报系统竟然也极其出色,他已经风闻了叶城一案。当时宛州商会和帝都之间的大额交易都使用金票,而江里为了确保解决军饷的问题,起出了江家地窟收藏的全部金铢,命令船载车运,以最快的速度送往帝都。宛州发达的驿道系统和江氏超卓的输送能力最终让他在千钧一发的时候赶到了。

    在最最关键的时刻,这个坚定的盟友再次站在了周清的一侧,挺了这个当上皇帝的小兄弟一把。

    这件事发生在镇远三年十月十七日,距离叶城的自杀仅有十七天。不过江里毕竟是一个商人,他对周清的支持也并非全然为了“义气”二字。周清即位之后,和江家的亲好已经被所有人看在眼里,江家在宛州商家中本已卓然不群的地位又直线上升,同时也遭到同行的妒忌。此时江氏已经站在了东陆权力交替的风口浪尖之上,江里没有选择,他已经是一个“帝党”了,就必须沿着“帝党”的路走下去,皇帝的倒台就意味着江家的没落。

    江里不是一个赌徒,却必须在此时倾尽赌注赌周清赢得这场权力斗争。

    一份清单说明了仅仅在镇远三年十月十七日到镇远四年五月初五日这区区半年的时间里,江氏调入帝都的金铢数量:

    镇远三年十月十七日 576000,镇远三年 十一月六日 140000,镇远四年 一月一日 300000,镇远四年 二月 十一日 400000,镇远四年 二月十九日 100000,镇远四年 三月 一日 120000,镇远四年 四月 一日 120000 镇远四年 四月十五日 200000,镇远四年 五月 五日 120000。

    此外还有一部分粮食、金属以及其他货物的输送。

    宛洲江氏在如此仓猝的事件里表现出可怕的金钱调动能力,足以令宛州其他商家再次为这个家族深藏不露的实力震撼。大笔的金铢一时间压下了帝都的动荡,羽林天军获得了补发的军饷,甚至趁火来打劫的蛮族使节也如愿的获得了更多的供奉,周清的皇座暂时的被钱垫平了。

    不过麻烦远没有结束,皇室的财库里还是空空如也,周清获得的金钱支援转手就被支付出去,他的财政依然捉襟见肘。而只要他拖欠一次军饷,谁也无法保证不会有下一次的军队暴动。暗地里某些人也许正在等待新一轮的、更彻底强烈的暴动,因为没有什么比“民意”更适合用来推翻一个皇帝的了。

    叶城是这一代天元姬氏的家主,和叶望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他的性格以及能力和弟弟简直是天壤之别。叶城是个名闻天元的算学大师,从小就有“神童”的称号,据说他十三岁的时候和父亲叶业比赛,计算东陆当年全部的木材流量,计算结果和父亲的不同。叶业当时作为货殖府的长史,对每年的木材流量烂熟于心,于是笑话了这个聪慧的儿子。

    叶城却坚持自己的结果,一个月不肯和父亲说话。叶业心里渐渐有了怀疑,于是带着计算结果请教宛州最大的木材商家褚氏家主,褚氏家主核对了两份计算结果之后,表示叶业在木材场的复利计算中出现了一些小小的偏差,从而导致了错误的结果。叶业惊叹于儿子在算学上的天赋,逢人必说,最后天元城内无人不知姬氏有一个算学同神的儿子,这件事甚至惊动的仁帝周明。

    叶城继承父业出仕于皇家,进入货殖府任职的时候只有十八岁,叶望和周清他们太清宫夺嗣的时候,姬惟诚也只有三十一岁,却已经是货殖府最高的职官——长史。此时货殖府的权力滔天,因为不仅规划经济协调货币是货殖府的工作,核定诸侯每年向皇室的供奉也是由货殖府执行,甚至天元财库的钥匙也是由货殖府长史保管的。叶城带领叶氏大量研究算学的子弟,每天计算东陆的资货流通,管理着可能是东陆最大的财库,在大臣中拥有超然的地位。 可以这么说,如果叶城忽然卷款逃亡,那么仁帝的修文五十七年治世所积累的国力就要坍塌一角,因为其他任一人都难以再整理出叶城掌握的汗牛充栋的账目宗卷,东陆经济可能陷入瘫痪。

    所以仁帝选定叶城担任货殖府长史,确实是示以极大的信任。 江里事实上是个行事非常低调的人,和江家历代几乎所有家主一样,为了避免“宛州商会第一家”这个耀眼的名号带来的不利影响,他很少以财富自夸,也总是避开公众的视线。他性好旅行,一年有一大半旅行在外,他旅行起来不紧不慢,以大车载酒,且行且止,流连于山水绝秀的所在。但是他很少离开宛州,必须随时防备商路上出现的不测。宛州平民有时却可以在驿道边和城外遇见这位巨富豪商,江棣往往会请他们饮酒,并且殷勤问询他们的生活和各地的物价。

    平民们于是很喜欢这个亲切和蔼的大家族主人,江里曾经自号“云天驿客”,旅行各地以这个名号留下不少诗文,宛州平民就叫他“江云天”,以示亲近不拘。

    而这个时候扛着满箱满箱的金铢来救周清的江棣,确实也称得上是“义薄云天”了。商会公所的结构 所谓宛州商会,一般是指宛州十城依据天衡通平契成立的同盟。

    在一个城市中,所有大大小小的商人组成了个行业的商会,选出会长,调节本行业的内部事务。 本城个行业的商会又组成城市的商业联会,协议本城商贸事务。每个城市都有一位城主,这个地位是其在本城的商业地位决定的,谁的资本最雄厚,谁就会担任下一届的撑住。撑住的地位每年重新评定,但由于一般不会频繁发生资本转移,所以通常一位城主能在这个位置上坐上十年甚至更久。当新城主就职时,会上表朝廷,依例由朝廷授予该城“商政使”的官职。

    虽是朝廷授予的官职,且品秩不低,但实际上朝廷并没有任何实质上的支持,甚至没有俸禄。城主总领本城军政,有权领导商会制订本城自治规约、税赋、裁判、治安诸事宜。 所有城市的城市商业联会达成了一个名为“天衡通平契”的商业贸易协定,约定了物价变动范围、交易税以及不能相互攻击商旅等事项,从而组成整个宛州商会,并选出一名商会的总首领。总首领同样依例由朝廷授予官职,称“十城商政使”。

    “十城商政使”也是个虚名,对其它城市没有直接控制的权力,只能通过自己的财富和个人魅力对其余的城主施加影响。 每年,城主们都会聚集到淮安,召开城主议事会,讨论所有涉及城市间贸易的事务。每城设城主一名,由商业联会推举,城主掌握税款,可以任命城守或自任。城守可提名各官吏,如捕快、税吏、警吏、师爷等,各职需由商业联会考核通过。其中税吏负责监督税款使用。城守单独负责上交平侯和皇帝的税款。

    监察使由商业联会任命,属于监察机构,监督各级官员(暗中监视城主)。 各城商业纠纷逐级调节,非商业纠纷由商业联会任命的“城令”负责。城主会议任命“十城令”,属于最终裁决机构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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