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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论只有一个,有人在吸取这个国家的国力用于私利,用于对抗周清的统治,而这些国力却是百里羽要用来北征蛮族,用来建立“九洲一统”的理想国家的基础。他必须挖出这个人来!好在他有一个相当可靠的盟友,这个人掌握着东陆金钱资货流向的准确信息。这个人当然是江棣。

    在这几个月中,江棣集中了宛州江氏最优秀的帐房和算学家,动用他个人研究的“子母对元算仪”,在江氏的宗卷馆里夜以继日的计算东陆诸侯国在过去几年中的交易总额和资货吞吐。这次计算量之大骇人听闻,超出人力的极限,其间每日都有算学家因为力尽而病倒,甚至就此一病不起最后辞世的也不少,共计十七位堪称大师的算学家死在这次计算中。

    这些算学大师甘愿为江氏效力至死也有学术的原因,这期间几乎整个宛州的算学家都在江氏的旗帜下汇聚,倾尽一切努力研究新的算法,攻克算学难关,以确保按期完成这项不可能的人物。几乎每一日都有优化的算法投入使用,对于算学大师们来说,这是毕生难以遇到的契机,他们的生命到了需要燃烧的时候了,即便油尽灯枯,让他们看见算学之山的一次辉煌喷发,他们也心满意足。

    到最后,江氏的算学家们衍生出普通人看来好比天书的“天耀九溪算法”的算法,一次可以解开一套九元方程,后世不断研究这套算法,到了商朝中期,光是分析这种算法的书就可以在大商官藏图书的“古镜宫”里堆满一面墙的书架,而这套算法居然在一个月之间就被研究出来并且投入了应用,可见江棣的压力下,江氏的算学家们真是发疯了,疯子里面出天才,把以往几十年不能贯通的一些学术难题都解决了。这几个月中东陆算学的大发展近乎超过了过去近百年的积累,算是一个意外的收获。江棣没有辜负他的盟友,最后的计算结果按时被呈送到帝都,周清和百里羽的桌前。计算结果昭示了一切,百里羽完全的明周了他和敌人的实力对比,也清楚的看到了那笔被贪污的巨大财富的流向。

    他要杀一人以平天下,他已经找到了这个人。百里羽锁定了他的目标——治粟寺平准令,青王,周礼。“帝师”百里羽,是个从来都不杀蝼蚁的人,每次他出手,都要斩下一颗尊贵之极的人头。镇远四年三月,根据当时宛州江氏的交易记录推算,江棣已经把所有能调动的流动资金输送到了帝都去支持他的皇帝朋友,并且开始出售江氏名下的一些产业。以宛州江氏倾国之富,原本养皇室几年都不是问题,麻烦出在江氏庞大的资产很难骤然折换为金铢,林场、店铺和商号还好说,挂上金额假以时日可以售卖掉,偏偏江氏的主业是一张覆盖整个东陆的金融网络。江氏的金票通行整个东陆,江氏的票号也是最主要的经营。而票号是不能出售的,也没有人买得起。

    这时候就不是江棣要不要救皇帝的问题了,而是皇帝要不要救他的问题。他再义薄云天,奈何一代巨富“云天驿客”的口袋里已经摸不出多少金铢了。这种情况下,应该是出自江棣的建议,周清和百里羽们考虑要对宛州十城的所有商家开刀了。一个江氏养不起帝都,整个宛洲还是可以的。北离四年四月初三,周清终于步出帝党的秘密会议殿堂,在太清阁上招待各国派来哭穷的使臣们,醇酒娇娃,极尽奢华。使臣们惊讶的发现他们哭穷的功夫完全没有用武之地,这一次皇帝是来安慰他们的,周清明确的告诉他们,自己已经体谅了他们的苦衷,知道诸侯的财库里也很困难,但是怎么办呢?

    军队还是要养,帝都只有花钱才能安定下来,北蛮只有花钱才能平抚,所以,诸侯可以去借钱来缴纳宗税,以后慢慢偿还。诸侯使节们面面相觑,谁又有能力能借钱给东陆的君王们呢?周清给出了答案——宛州商人。江棣的推断非常准确,商人们巴望着借钱给皇帝和诸侯们,虽然也并非没有犹豫。没有商人不希望接纳权贵,而且由国家担保的借款有偿还的保障。但是前提是必须是皇室为担保的,全体诸侯的共同贷款,否则单一诸侯和豪商的贷款交易,豪商难以在偿还问题上有发言权,必要时也难以找到居中斡旋和仲裁的人。所以商人们手中捏着巨款,观望着这个巨大的机遇,他们中甚至有人期待着这些钱被用于北征,开启九州一统的巨大商机。一下子似乎所有问题都得到了解决,看起来皇帝、百里羽以及帝党的一众干将们都兴高采烈,还没有搞清楚状况的诸国使臣们也只有跟着表示出欢欣鼓舞和感恩来。

    于是皇帝下令大盏饮酒,直接在太清阁下烧猪炙羊,歌伎女乐们载歌载舞,饮到酣处还互相题诗馈赠,呼应唱和,文字极尽冠冕堂皇,帝朝未来一片光明。次日醒酒的使臣们每人都收到了一份诏书,令他们带回尽快和自己的主上联系,预备出发参加镇远四年七月十五日在宛州淮安召开的“宛州义商宗税特贷会”。

    使臣们这才发现自己踩上了一条贼船,这个不知如何组织起来的宗税特贷会,是无法不去参加了。宗祠党再次震动。世家系统高速的运转起来,收集资料紧急讨论,他们必须尽快做出决策。如果周清拿到钱,也就拿到了宛州商会的支持,解决羽林天军的兵变问题轻而易举,此后再也无人可以阻挡他的战车。站在前台负责操作的人接到了决策,幕后的人只提出了一个应对方案,这次宛州淮安的特贷会,皇室代表由青王周之出任使团的领队。周清无法抗拒这个提案,首先,作为治粟寺平准令的青王确实是一直负责向诸侯征税的官员,而且叶城死后现存的资料完全无法抓住青王的把柄;其次,青王已经到了宛州淮安,游历诸国的周礼之此时恰好偏偏有如天助般的在淮安考察盐铁税,他不任使团首领,实在很难。帝党的干将们再次被宗祠党的老家伙们狙击了,宛州是大周的属地,可是实际已经游离出了皇室的控制。

    在宛州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皇帝的威严在那里没有绝对的效力。如果使团的首领是青王,那么他会在淮安做什么?会场上的江棣已经不足以号令十城商会了,更不能对抗。没有人能够解决这个问题,周清旗下兵将,没有一人能够应对这样复杂的局面。这是一场异常沉默的会议,最后,百里羽站了起来,他的提案令帝党所有成员吃惊,他要获得周清的全权授权,可以不向周清请示而采取一切便宜的行动,然后,他要把自己编入这个使团,去旁听这场东陆最庞大的官商交易和经济谈判。百里羽如愿的获得了周清的授权,因为周清也已经没有办法。百里羽点名要求携带叶望随使团同行,周清完全同意,在宛州淮安那个自由的城市,一个力敌千军的武士对于保护百里羽的安全来说是必须的。

    可周清也不知道的是,百里羽这个幕后黑手决定自己亲自出战,是因为他已经做出了不能预先知会任何人的一个决心。他的决定是——青王周游列国的行程将终结在淮安这座美丽富饶的城市!如果青王取胜,被终结的就是百里羽的生命和旷古功业。此时无论是叶望还是百里羽,都不怀疑叶城的死和皇室财库的巨案背后是青王的一手操纵,青王等待着这个机会翻盘,也已经等待得太辛苦。对于百里羽,他开始后悔当时没有在太清宫的雨夜把这个棘手的敌人也一并杀死,以至留到今天成为可以颠覆政局的祸患。

    这是一个错误,而现在他要弥补这个错误!这个错误已经阻挡了他即将踏向北陆的铁蹄,对于百里羽这样一个如皇帝般君临天下的权力赌徒而言,这是绝对不能容忍的。至于叶望,百里羽挑选他只有一个理由,对于叶望而言,是一个完美的复仇机会!百里羽与叶望入宛州镇远四年五月,一个并不庞大的使团前往淮安,名义上是为真正的使团长青王周礼带去任命诏书并给予协助,但帝都的风雨早已传得沸沸扬扬,即使嗅觉并不十分敏锐的人也能看出,这是帝党用来节制青王的人手。

    使团名单中,被宗祠党盯上的有三个人——林放业、叶望和百里羽。林放业,周清最早的跟班,牙商之子,现在更掌管当年周清待过的市舶司,帝党之中少有的精通商事之人,在宗祠党眼中,此人的威胁远不是玄天阁那群只会打架的愣头青可比。叶望,姬氏的新任家主,宗祠党的眼中钉,当从百里羽那里得知青王就是令叶城自尽的幕后黑手之后,叶望的目标就紧紧锁定在青王身上。而令到使节和重臣们都摸不透的,就是这个名义上的使团副长百里羽。

    身为李则斯的门生,百里羽在这之前保持着和他老师一样的神秘和低调,但能在这个关头被周清派来就让任何人都无法小觑他的存在。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了青王周礼。叶望的到来,已经让他暗中有些紧张,百里羽这个神秘莫测的家伙更是让他本能地感到了危险。宗祠党并非易与,在天元的情报网盘根错节,有关贪杯馆之夜的风声,也通过一些渠道传到了周礼的耳中,他知道那个阴冷的年轻人有着雷霆一样的手段。当然周礼之也不是弱手,否则便不能一直活到现在,在商政的战场上,他有着绝对的自信,他决定先下手为强。

    镇远四年五月十七,唐国鸿胪寺少卿张仲及数名从人及护卫被发现死在西江边的驿馆之中,张仲身被数十刀,胸口被砍得稀烂,仿佛开了个大洞,内脏都翻了出来。死状之惨,迅速传遍了淮安的大街小巷。一国的使节在淮安境内被残杀,让整个宛州都为止震动,江棣却在暗暗叫苦,这次暗杀明显是有针对性的,而甫一出手找的就是国力雄厚的唐国,可说对方已经丧心病狂到一定程度。此次宗税特贷会已经关系到江家是否还能在宛州立足,可以说是危急到了极点,此时十城城主和各国的使节都有了离开淮安避祸之意,城内也人心不稳,若是开不成会,江家当即就要玩完。

    在江棣感觉到如山压力的同时,百里羽面临的却是直接的威胁。百里羽进入淮安后,并没有直接会见青王,也没有照会平国国主,而是先住进了淮安公所旁的云生客栈,不料刚刚入住,便发生了变故。突然楼下传来鼎沸人声,林放临窗窥探,却发现百余兵马已将云生客栈团团包围。叶望只身单枪守在楼梯口,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楼下兵丁逡巡不敢上,只好围成一圈和叶望对峙着。此时有人匆忙赶到,连呼误会,命众兵丁退下。叶望认出来人是玄天阁背后主要资助者之一的李景龙。

    因周武皇帝周清登基之时,为感谢李景龙的资助,李景龙入天元,还曾破天荒地被恩准以天子布衣之友的身份随驾观礼。李景荣在天元逗留期间,天玄四人与其一起盘恒数日,彼此很是熟络。原来唐国以本国鸿胪寺少卿在淮安遇刺为名,一万大军兵发淮安,于青石城下要求青石城主离勋业借路,离勋业以十城共同防务的协定拒绝了唐国的要求。磋商之下,唐国三军卸甲,就地扎营,限淮安于十日内侦破命案,缉捕凶手,否则便要兵戎相向,踏破青石,再沿西江顺流而下,直捣淮安。筱勋业于是飞鸽传书,将协议内容通知淮安、沁阳,要求淮安于十日内侦破命案,并请沁阳派遣兵马至青石协防。

    江棣接信不敢怠慢,命李景龙全权负责侦缉事宜,淮安城一时间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李景荣很快发现,虽然张仲身被刀伤无数,但却是都在掩盖那致命的一击——胸口一个巨大的血洞,只有极其锐烈凶猛的枪矛之技才能造成如此可怕的伤口。于是淮安城防如临大敌,凡看到携带长枪者,都立即扣押盘问。而叶望的长枪非常显眼,他们前脚投宿,客栈掌柜后脚就派了腿脚快的伙计赶往淮安商所的兵马务通报。淮安兵马副使刘海涛忙点了五百城兵前往缉拿。李景龙其时正与兵马使冯古调度兵马协防青石,闻讯立刻飞马赶来坐镇。没想到一进客栈就看见了故人。

    于是上前为叶望解围。李景龙遣退兵马,与叶望见过礼。百里羽此时也不便继续匿身,于是邀李景龙上楼相见,只说自家是来协助青王列席会议,以利这宗税特贷会完满成功。李景龙也是聪明绝顶的人物,若说百里羽要一力促成会议,他自是深信不疑,但若说是为配合青王,他就先在心中打了个折扣。百里羽说到此,也就要求李景龙带他去拜会青王,交割使团事宜。又特别指出要同时会见商会代表,李景龙自然一一照办。

    当日下午,在平国公的别馆,青王与百里羽第一次正式会面。百里羽身怀圣旨,虽然青王桀骜,也不得不低头领旨。圣旨本身就是百里羽代拟,表面上讲百里羽一行为协助青王而来,但暗中之意却把青王和百里羽摆在了至少相当的地位上。圣旨读罢,百里羽上前与周礼叙礼,此刻双方还都保持着客套。其他商会代表也纷纷前来见礼,他们大都是精明无比的生意人,纵看出这皇帝的使团内有别苗头的意思,两边也不敢得罪,只是一般的笼络。百里羽也不置可否,只是将这些人表现一一记在心里。

    青王邀百里羽一行在平国公的别馆暂住,百里羽只是婉拒,反去了李景龙的宅邸。这又折了青王的面子,百里羽虽然老谋深算,但思路里终究有一些钦天监戾气的影子。但这也并非仅是为了和青王对峙,百里羽连夜布置了林放业和李景龙一些关节,而这些事直到最后才显露出其险恶之处。第二日,使团既然已经会齐,拿了周清的符节,在青王带领下前往平国公公罗建益处正式见礼。虽然周礼之已经和平国公有过交契,但却并非以皇室使团长身份,今次却是正式相见。

    平国国君罗建益时年四十有七,因保养得当,看起来倒似三十七八岁的模样。或许是因为手中的权力日渐缩小,罗建益身上褪却了王孙贵族之气,代之以一幅谦谦君子模样,其待人接物守礼有度,谈笑间令人如沐春风。他不但对青王恭敬有礼,对百里羽也持礼甚恭。罗建益召开了盛大的宴会,平国高级官员以及淮安商贾名流尽数到场,欢宴达旦。翌日,百里羽一行便随李景龙赶去停尸之处验尸。唐国使节团的尸体已经星夜送回唐国安葬,只留有三具淮安商会接待官员的尸体。死者均被锐器透胸而过,伤口贯穿胸膛,刺入口直径两寸有余,刺出口则不足一寸,肋骨心肺几乎都被绞烂。

    仵作说根据他二十年的经验,推断伤口应当是由长枪穿胸而过所致,因此城中四处缉捕盘查携带长枪的人。林放业忙为叶望分辩,说叶望的长枪枪峰不过一寸,而伤口的刺入口足足二寸有余,显见凶手不是叶望。一直沉默的叶望却忽然插口道,如果用枪术的圈劲——也就是让长枪高速旋转的话就可以,圈劲加上刺击的力量,一抱粗细的大树也能一枪击断,何况是个活人了。于是李景龙找了个死囚,发给武器铠甲,许诺若能接下叶望一枪,便将其当场释放。叶望行事光明磊落,一枪下去,死囚当即毙命,身上的伤口甚至超过了唐国使节身上的。林放业在心里暗骂叶望死脑筋,不懂变通,这不是坐实了自己的罪状么。然而百里羽做得出了另一番结论,死者若是死于圈劲,长枪透胸时因摩擦发热,伤口附近的血脉应当是松弛的;而眼前的创口,周围的皮肤略显紫青,血脉收缩,透体而过的,应为奇寒之物,因此推断死因乃是冰锥透体而过,那么凶手就应当是一个擅长印池秘术的秘术士。一举洗清了叶望的嫌疑。

    回到李景龙的宅邸,家里已经乱成一锅粥。原来江家派了大管家江平前来通传,要李景荣携百里羽一行立刻到江家议事,已经等了小半个对时。百里羽一行匆匆赶到江家,原来楚卫国使团昨夜竟也全部遇害。自唐国公使遇害以后,江棣已派出城兵分头把守各国公使、密使下榻之所,一为监视其行踪,二为保护其安全。楚国使团遇害之时,昨夜司职的百余名兵丁居然全都都浑然不觉。此时各国使节均已人心惶惶,虽尽力封锁消息,但相信死讯不出两日便将传至楚国,若届时楚国也兵临城下,则青石断然难保。百里羽知道江棣的意思是请天元出面调停,以缓和形势,但此时楚乃是最积极支持北伐的两个诸侯国之一,又是拱卫帝都的股肱,天元对其极为依赖。

    天元此时调停,便等于向楚国将要挟天元和商会的机会拱手奉上。最终百里羽决定一边与各诸侯国使节及各城城主接洽,一边协助李景龙侦缉凶手。二人决定,不管各国的公使还是密使,一律直接揭穿其身份,并强行将他们迁居商会驿馆派兵加以保护。一时间,各国使节和先后赶来的各城城主汇集一堂,场面十分尴尬。就在此时,青王却依然可以在平国公别馆中自由出入,并没有受到任何限制,有人认为这是对青王的特别礼遇,但有些人则觉得百里羽是有意降低对周礼的保护。由于公使接连被刺,商会城主大会第一次会议被迫提前召开。对于是否支持周武皇帝北伐一事,各城城主莫衷一是。

    李景龙生平早在遇到周清之前,百里羽就在商会中布了一枚棋子。李景龙出自法学世家,其家族历史悠久,甚至可以追溯到商朝中期。历朝以来,李氏一族在大理寺、廷尉府之类的机构担任要职的不计其数,而历代的法律典籍的编纂也经常参与其中。自周朝以后,李氏一族逐渐衰微,到李景龙父亲这一代,已经没有任何官职了。李景龙是李家的长子,为人儒雅俊俏,通晓律法,是重振李家的希望所在。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李景龙十八岁时忽然离家出走,杳无音信。数年后,李景龙父亲病危,李景龙忽然归家,在父亲榻前立誓,终要光复李氏一族的荣光。同时,李景龙带回了很多的奇珍异宝,若非这些珍宝,李家几乎无钱收敛其父。

    根据传说,商朝无论在物质文明还是精神文明上都达到了周以前的巅峰。而寒纪的大洪水几乎在瞬间摧毁了整个商皇朝,其所遗留的下来的文字资料少之又少,使得寒纪以前的历史除了口口相传的歌谣诗篇以外,几乎呈现一片空周。传说商朝律法遣词华美精确,而立意深远,又层两度将礼刑二律铸成铜柱,立于当时九州中央的山巅,以公示天下。李景龙通过将古九州地图和现在九州地图的对比,推断礼柱铸于商朝早期,当时的人类所认知的大陆中央应当在现今的云州;而刑柱立于商朝中期,其时华族疆土较商朝早期有所拓展,所以刑柱应当位于滁潦海中,由于立于山巅之上,或许未随洪水葬身海底。

    在百里羽的指点下,李景龙连挖了十余座祖坟,掘得金银财宝若干及商律残篇数章。于是将商律残篇献给廷尉,请廷尉向仁帝奏明其愿意出海探寻二柱,仁帝素来喜欢这些奇闻轶事,于是欣然允诺,是为雅贿;又以奇珍异宝贿赂内监,混入皇宫私会出身于淮安巨贾江家的裕妃,裕妃于是修书一封,在娘家人面前极力推荐李景龙,李景龙许诺其所探寻的航道会为江家共享,于是获得了江家金钱上的支持,是为色贿;最后以金银财宝贿赂市舶司官员,是为金贿。而李景龙心中却有另一番的打算,所谓探寻二柱不过是他的借口。李景龙早年离家出走,只为向往海上生活,随商船出海数年,一直做着半商半盗的勾当,李景龙深知其中大有油水可赚,于是倾尽全力,甚至不惜挖掘自己的祖坟,窃取祖先的陪葬之物赠人,全为获得一张珍贵的出海许可证。

    后来,李景龙在发现刑礼二柱的时候“顺带”开辟了东路通往能够西陆的航道,成为雷州大瘟疫一千五百年后,第一个踏上雷州的东陆人。李景龙从西陆沿海的平原中发现了更多的商机。当时,各诸侯国土地兼并现象十分严重,九州各地都有着大量失去土地的闲散农民,由于百余年未经战争,东陆的人口已经超过了其所能供养的极限。

    仁帝遂在雷州设郡置县,准许百姓迁往雷州耕种,而李景龙成为了这次大迁徙中,朝廷指定的船商。不过数年,李景龙便以仅次于十城城主的身家加入宛州商会。百里羽本来只是打算架通一座与江氏联系的桥梁,但薄种却得广收,李景龙成为了玄天阁的重要经济支柱。这枚棋子所取得的成功,甚至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雷云二州在东陆人眼中是一片荒芜贫瘠之地,兼且海路难行,尤其滁潦海西段,暗礁与漩涡密布,又有海盗占据北面岛屿作为据点,一向被视为死亡之路,一般船只都不愿靠近。坊间有传闻,说李景龙早年是海盗出身,曾在海盗船上呆过几年,了解只有海盗们才知道的“安全航道”。

    然而这些“安全航道”也尽是险途,却难以解释何以后来李景龙的船队经年风雨,在险恶的环境里进出却无一毁损,甚至连大点的事故都没出,相比其他商队频频传出的船毁人亡的消息,简直是个奇迹。即使在李景荣还在世时,也有不少好事者或出于好奇或是受雇四处打听李家船队总是顺风顺水的奥秘,探明航路,更不时在水下暗中护卫船队,因此得以发家。

    更有人以深悉内情的口吻说出,李家每年都要在宛州各地秘密采购兵器。本来大户人家都有护院,更有兼营路护生意的,采购兵器并不足为奇,李家在海上行船,为防海盗,多备兵刃自无可厚非,然而李家一个账房醉酒之后说出,李家每年采购的兵器大都不知所终,这一项上就要赔上不少。似乎为了证明这位账房先生的话,李景龙船队里的一名水手也曾在私下向码头上的其他工人说出船上的箱子被无故抛进海中的秘闻。有人偷偷统计了李家的兵器交易,尽管不够完全,但即使只根据部分的数字,李家的兵器更换率也确实太高了一些。因此又有了这样的传说。

    平国与十城商会的关系平国曾经一度被认为是周朝历史上最强盛、最有魄力的国家。自从郁非纪末期,商会迁入平国以来,当年的平国公罗仲彦以为强国契机,于是大力扶植商会通过了一系列诸如修筑官道、拓宽河道、减免赋税等鼓励商业的措施。宛州的农产品及手工制品源源不断地通过水路、陆路向天元及其他诸侯国输送出去,换回沉甸甸的金银。同时,罗仲彦认为治国如治商,于是提拔了一部分商人担任各级官吏,形成了一个崭新的社会阶层——官商。

    最初,这些商人担任的大多是经济类的职务,但随后,他们逐渐开始向政治和文化方面渗透。罗仲彦并不是完全没有考虑到这种后果,他也不可能抛弃在平国绵延数百年的世家公卿阶层而完全信任重利轻义的商人。他从一开始就以各种政令限定了商人从政的限定,然而商人们还有另一样武器——金钱,在他们自己渗透不进去的领域,金钱可以代替他们完成这项工作。

    罗仲彦驾薨以后,其后人更加不能控制早已将触手伸展至国家各个领域的商会,在与平国政权的斗争之中,商会最终取得了胜利,衡玉、绥中、青石、和镇、柳南、通平、淮安、周水和沁阳先后宣布自治(明国的自治领云中不在此列),并成功地通过迫使平国政权颁布了“整饬军备令”等一系列政令,获得了合法招募私兵、城兵的权力,从而在事实上掌握了国内的军事力量。由于平国经济基本以九城为核心,这等于已经将平国的政权架空大半。然而有一些领域,是商会一直不敢碰触地,其中最核心的领域就是赋税。因为商会毕竟还有忌惮的东西,那就是天元和其他诸侯国对此的态度。

    尽管天元和各诸侯国的经济或多或少都对商会有所依赖,但商会对平国政权的架空依然是对王权的挑战。但这种挑战逾越了天元和诸侯国的容忍范围,那么等待商会的将是灭顶之灾。然而在周武皇帝登基后的短短三年,这最后的平衡也被打破了。由于资助周武皇帝登基有功,商会被允诺进一步架空平国政权,将整个赋税系统一分为二。商会以“代征”的名义控制了交易、路桥、通关、田税、牲畜税、渔税、茶税在内的大部分商业和农业类税收,平国侯则仅仅保留了贡税等少量完全供给王室生活所需的税赋。

    各城商业联会“代征”的税款则分为十份,天元得三成、平国侯得二成(大部分用于维持平国名义上的官吏结构),其余皆由商业联会规划后用于维持本城官僚机构、城市防务、基础建设等开支。特贷会暂停之后,青王并没有停下他的攻势,等待对手死去不是他的作风。太清宫的斗争中他漏算了一个最可怕的对手,这一次他要连本带利讨还回来。青王清楚地知道,现在周清还能坐得稳他的皇位,完全是依靠江家的支持,仅仅是羽林军的哗变就能摧毁他脆弱的统治基础,更不用说在一旁虎视眈眈的宗祠党与野心勃勃的诸侯。但是他要做的,不仅仅是无限期地拖延会议的进程,让失去支持的周清在太清宫内慢慢腐烂,而是给出一记重拳,直接将周清和他的玄天阁送进坟场。因此,他将目标牢牢锁定在周清最坚定的支持者江棣身上,他要釜底抽薪,让这个并不牢固的锅在地上摔得粉碎。

    青王不像周清一样手握兵权,在太清宫里失败过一次的他并不对在同一领域获许胜利抱什么希望,因此他的武器更隐蔽,也更致命——钱,从大周朝的国库里凭空消失的千万金铢!很难说国库里消失的那部分金铢到底有多少进了青王的口袋,两三千万的金铢他一个人也吞不下,不说宗祠党里有多少人分账,仅仅是接触到这件事的层层人物,就需要很多的钱来收买,即使这样,青王能够调动的资金数量也绝对恐怖。不仅如此,执掌治粟寺的经历给他带来了丰富的经验、即使是宛州的各家主也无法掌握的信息,以及精于此道的下属,可以说,青王选择了自己最擅长的领域作为战场,要打一场前所未有的胜仗,他的对手,则是刚刚崭露头角的商业怪物的领袖——江家家主江棣。江家不会是一个易于打倒的对手,他们为了支持周清所展现出的短时间调动金钱的能力,让整个东陆为之震惊。但是同时,青王通过调动金铢的数目已经大致了解了江家的家底,而江家还不知道他的——这是周礼之选择商场做战场的另一个优点。

    这是一个双方不用见面的战场,不但主将不用出场,很多时候连对方的士兵都见不到。不但如此,江家送到帝都的都是现钱,实金足量,这批钱虽然多,但是本身还不在青王眼力有很大分量,关键在于,这几乎是江家能够调用的所有流动资金。商人们都会知道,在商场之中缺乏流动资金,就很难应付突发状况,只有那些拥有赌徒潜质的人才会在短时间内将所有资金投入一个项目上。因此现下的江家尽管名下还有诸多的产业,却只会是一个身躯庞大但是行动笨拙的对手,甚至,在青王眼中,它的身躯也未必足够庞大。面对眼中巨大而笨拙的江家,青王将早已伏下的第一剑选了一个隐秘的角度刺出——期货。

    除了在宛州各处投资之外,青王选择期货,不是没有理由的。由于按照宛州各商会规定,期货交易时,只需要交付货物价格的二分之一作为定金,所以以同样的价格就可以购得比现物交易多一倍的货物,原本的行情就这样被翻了一番。宛州的期货市场不大,买卖的货物一般也只限于粮食牲畜,主要还是粮食这种季节性很强的商品,如丝绸玉器这类一年四季价格差异不大的商品,是不会出现在期货市场上的。而青王恰恰选择了并不常见的货物作为他的武器,这个武器的名字叫做“猪肉”。如之前所说,粮食作为季节性很强的商品,是最常见的期货交易物,相比之下,基本不受受季节影响的牲畜的期货交易就要少得多,然而也不是没有。

    青王正是看准了这个盲点,早在三年以前就开始在宛州市场上购买各种长短期不等的的期货,其中猪肉占了不小的一部分。本来这只是青王为自己计划的后路中的一部分:做不了皇帝,至少还能做一个富家翁。青王原本是正常经营着这份收入,直到宗祠之中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开始联系上他,并暗示他,他所失去的终有一日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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