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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森林燃烧的浓烟在雷洲上空笼罩了十八年,一直将雷洲西南烧成了广阔的云壁,这段历史被称为“雷洲十八年”。这场战争直接改变了巫族的核心战略。巫民自此彻底认清了他们与蛮族在体格上的差距,他们放弃了重新组建大规模的野战兵团。由于巫民此时已经占据了澜州大约三分之二的土地,他们逐渐意识到自己曾经傲视九州的强大海军似乎没有了用武之处。而高昂的海军维护费用令他们叫苦不迭,巫民被迫将正规海军转为海盗,允许他们自由攻击华族的商船,籍以切断华族和蛮族的海上交易,并有计划地让鹤雪团参与针对蛮族将领的暗杀行动中,接二连三的成功使得“刺杀”这一早年被认为不符合巫民高贵身份的行为成为鹤雪的重要战术,灵巧的快艇和出没无踪的鹤雪成为笼罩在蛮族身上的噩梦。蛮族被迫以“游令骑”在内海沿岸的广阔草原游走传令,实行内迁禁海。

    华族与蛮族的海上交易。自此以后近千年,蛮羽战争的形势一直没有再发生任何重大的变化,蛮族依靠灭云关牢牢控制着勾云山脉东麓地区,而由于广阔的西南云壁,他们也没办法进一步东进的能力。唯一的变数,就是朔北部的白狼团偶尔会从遥远的北方绕过勾云山脉,从鹰翔山脉与勾云山脉之间的走道或是鹰翔山脉与莫若山脉之间的“大风口”侵入雷洲进行小规模的劫掠。但巫民的利益并不是杜意瞻此行的唯一原因,他之所以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个地方,还包括他本人的意志在内,作为一名天驱武士的意志。事实上,天驱宗主会内部对于周清北伐的意见冲突十分激烈,以叶望为代表的青年一代,认为这场战争对于建立统一国家、消弭战争维护和平有着积极和决定性的意义,而相对保守的年老者则认为这场战争对九州未来局势的影响难于估计,因为他们的老对手——钦天监毫无疑问地在背后影响着这场战争,没有人能说清钦天监复杂的行动背后隐藏着什么样的目的,甚至有时天驱自己都不敢肯定自己的举动是否坠入了钦天监精心设计的陷阱,亲手将局势一步步推向对钦天监有利的方向。

    因此,圣堂宗主会并没有下达要求圣堂武士参与这场战争的命令,但也并没有明确表示禁止。很多圣堂武士以自己的意志隐瞒了真实身份后加入了周武皇帝的阵营,激进派的杜意瞻正是其中的一个代表。杜意瞻在东陆的行动很顺利,在周清的身边,有一个他强大的圣堂战友——叶望。或者说,即使没有这层关系,他也能很顺利地与周清、百里羽和苏谨等帝党和新领袖取得接触。因为,他曾经作为周仁帝时期人族和巫族盟约中约定的质子,在天元帝都生活过十二年,并荣幸地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进入稷宫国士府学习的巫民,与苏谨深、叶望、李当心和叶正等人同窗九年。

    杜意瞻向周清、百里羽详细地讲述了巫民的计划,巫民承诺在周清下一次北伐出兵的同时,派遣云州擎梁半岛的巫民部队秘密地编入周武铁旅之中,由周清统一调配。同时在适当的时候突袭灭云关,然后与周武铁旅一同夹击北都城。巫民的条件是,以彤云大山为界,以南地区归周朝所有,以北地区归巫民所有。 这对周清来说,很难说是一个诱人的条件,在总结了第一次北伐的失败经历之后,周清认为自己这一次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周武第一铁旅经过第一次北伐的锻炼后,已经从一支缺乏实战经验的新军迅速成长为能战善战的部队。而巫民体格瘦弱的弓箭手,在周清看来,未必比他手下高大强壮的紫荆长射更加出色。但周清还是决定接受巫民的好意,毕竟将巫民的士兵派到前线送死绝对是一件划算的买卖。周清没有天真到在卧榻之侧容他人酣睡,灭掉蛮族之后,下一步的目标当然是收复澜北擎梁半岛,乃至雷洲。而荒凉的瀚北即便交给巫民,周清也有信心依靠武力强行夺回——巫民总不可能在一夜之间将瀚北变成雷洲一样茂密的森林,何况,留巫民在北方,还可以帮自己防守西北方强大的敌人。

    为了表示对这份盟约的尊重,周清随即派遣了一名秘使跟随杜意瞻前往雷洲,这位秘使的工作极为出色,他甚至得到了巫皇在瀚州形势稳定后逐步约束巫族海盗的承诺,不由令周清欣喜若狂。而在这一切的背后,还有另一双眼睛一直在静静地观察着局势,北陆的每一场战役,都被编纂成卷宗源源不断地送到钦天监教的大教宗手里。周武铁旅的下一次北伐将横扫瀚州,这一点毫无疑问。这样的结局是钦天监不愿意看到的,他们必须想办法平衡双方的实力,并且保证能够使战争给双方造成更大的损失——钦天监教并非不愿意见到任何形式的和平,但他们只接受两败俱伤的和平。于是大教宗派遣密使前往北陆,将幽洲的砂钢、铁浮屠整体铠甲锻造方法及矿山开采技术等传授给蛮族。钦天监的使者对北邙山的工匠提出用他们收藏的一本技艺古卷《因由书》的原本来交换这项技术,据说这本古卷对于解读大工匠已经遗失了二千一百余年的神启真义有着重要的参考作用。

    在工匠看来,用这种过时的技术换回珍贵的经卷实在是一件最划算不过的事情,他们不仅迫不及待地答应了,而且还在短短三个月内,根据钦天监教提供的数据重新修订了设计,并制作了样品,使之更加适合北陆蛮族和马匹的体格特征。值得提及的是,钦天监手中似乎总有足够的经卷或古物,诱得工匠心甘情愿地用各种或新或旧的技术加以交换,而且其中的大部分甚至是龙渊阁也没有收录的,至于这些经卷是钦天监教曾经有计划地掠夺的还是迎合河络心理伪造的赝品,就全然不得而知了。 钦天监教将铁浮屠技术交给了硕风部——当时草原上唯一能承受得起铁浮屠昂贵造价的部族。

    此时楚云已经十四岁,开始在五老会中尝试表达自己的意见。楚烨死后,楚氏硕风家族并没有选举出新的长老,而是默认由秋月离接替长老的位置。随着楚云不断成长,秋月离则认为自己的使命已经结束,开始逐渐退出硕风部的权力体系,因此所谓五老会实际上已经变成了四老辅政的结构。周武铁旅第二次北伐的惨局,很大程度上和硕风部的新君有关。然而楚云·阿拉木汗·硕风,草原上的大君一生武勇的开端,却是一个悲惨的故事。

    十四岁的楚云就铁浮屠的问题与长老们产生了巨大的分歧。长老们对来自外族的“无私”援助心存疑虑,在瀚州草原的历史上,正面冲击的重骑兵战术也曾一度成为主流。各部落争着将骑兵铠不断地加厚,骑兵铠无可复加之后就是新一轮的马铠升级,但军备竞赛的结果是,有一天他们回过头来发现在铠甲上花了这么多钱,但牺牲的骑兵机动力却没有换回足够的防护效果,而轻骑兵则凭借着高机动性和更长久的作战时间重新成为战场上的主力。骑兵铠重新回复到一个比较平衡的点上。所以看起来比之前的重装骑兵更“重”的铁浮屠,看起来也就更加的不靠谱。只有年轻的铁镠对楚云表示了支持。比起日渐老迈保守的长老们,楚云则显得更有进取心,十四岁正是朝气蓬勃、什么都不惮于尝试一下的年龄。他认为草原上重装骑兵的失败在于一直以来只求给铠甲加量而不注重质,铁浮屠的双层砂钢技术则不仅仅是在量变意义上的提高,而是更加注重整体设计的质变。

    硕风部最大的敌人早已不是自保尚且艰难的蛮族部落,而是远在天拓海峡另一侧的周朝。铁浮屠正是可以克制第一次北伐时给予蛮族骑兵巨大打击的重甲枪兵和风虎铁骑的克星,只有它能撕开重甲枪兵铁板般的阵型。楚云对长老们早已心怀不满,越来越不耐烦。他对他们的固执饱受嗤之以鼻,甚至私下里称他们为老不死的。他认为自己已经不需要这几个老家伙在身旁掣肘,于是他提出还政于君,要求废除五老辅政的制度。

    长老们无法说服楚云,他们寄希望于秋月离的帮助,希望代政十年的硕风部大阏氏以母亲的身份制止楚云的“愚行”。秋月离甚至没让他们进入自己的帐篷——她曾经接见长老并一起参理政事的地方,只是让侍女传了一句话:“大君大了,有什么事就让他做主吧。”秋月离太累了,繁重的部落事务拖垮了她,使她身染重病。儿子已经长大了,现在她只想像一个普通的女人一样平静地度过余生。 三位长老坐不住了,他们认定楚云会将硕风部带上毁灭的道路,而且,一直以来,楚云对他们越来越无理,他们也对楚云耿耿于怀很久了。楚烨在世的时候,他们对楚氏硕风家族或许还存有几分忌惮;或者至少秋月离没有染病,他们也会稍微投鼠忌器。但现在,他们忽然发现自己的敌人只不过是孤儿病妇而已。颜铸第一个作出决定,以拯救硕风部的名义发动政变,立秋月离的另一个儿子——也就是他的女婿——楚光为大君,楚光一直以来都觉得,母亲更喜欢与自己一母同胞的楚云,而自己与楚云同是大君的儿子,却与大君之位无缘,心中始终嫉妒不平,于是与他们一拍即合。

    后来,颜铸又说服了厉千弋和巢哲。但三位长老并没有将这个决定告知铁镠,铁镠曾经是楚云的帐随,而且种种政见与楚云常常不谋而合。长老们的打算是出先手杀死楚云,然后再通知铁镠,这样他也就只能接受既成的事实。即使他不肯接受,合三族之兵,谅其也不敢轻举妄动。这是一场极度秘密的行动,三位长老们编造各种理由叫回了楚云帐随中本族的青年,他们担心这些青年由于跟楚云长久以来的友谊,可能会阻碍这次行动。楚光假传楚云的指令,将金帐周围的卫兵调开,在楚云全然没有防备的情况下,三部的士兵冲进了楚云的金帐,尽管楚云奋力抵抗,但仍因寡不敌众而被擒,同帐的铁氏子弟也都被抓。很快,重病中的秋月离和服侍在她身旁的文明依也被拖了过来。长老们历数的楚云和秋月离的四条罪过,前三条分别是:女人干政;对朔北部悔婚以致变强援为强敌;不灵欲以铁浮屠陷部落于险地。最后一条是致命的,他们宣称楚云并非楚贵觥的亲生儿子,而是秋月离和奴隶私通所生。这是一场不公平的审判,楚云和秋月离被堵住了嘴,丝毫没有辩解的余地,而秋月离甚至根本已经没有了说话的力气。经过商议,长老们决定将楚云斩首,而对于秋月离,他们决定对她使用蛮族最古老残酷的刑罚之一,他们将秋月离关在一个木笼里,命士兵投掷石块,将她活活砸死。

    被关进木笼的秋月离似乎忽然有了力气,她愤怒地质问楚光:“我是你的亲生母亲,你现在要亲手杀死我么?阿拉木汗是你的亲生弟弟,你连他也不放过么?连你也相信你的母亲是不贞洁的人么?”楚光惭愧低头不语。她挣扎着端坐起来,将被扯散的头发梳理整齐,又整理好身上的衣衫,说:“我呼和娜仁是硕风部先君楚烨之妻、大君楚云之母、硕风部大阏氏。仰俯无愧于天地先祖。我即使不能尊贵地活着,也要尊贵地死去。”开始时,硕风部的士兵们还不敢向尊贵的大阏氏动手,石块要么坠地离目标甚远,要么软绵绵地砸在木笼上没有丝毫力气。长老们沉不住气了,他们经不起继续地拖延了,铁镠随时有可能率兵前来救援,而楚氏硕风家族的士兵如果改变了主意,也有可能临阵反云。他们必须尽快处死秋月离和楚云。第一个出手的居然是楚光,他梦想大君的位子太久了,经不住三位长老的撩拨,现在他已经是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向前冲。第一块石块擦过了秋月离的额角,第二块击中了秋月离的腹部,然后第三块、第四块……更多的石头疯狂地砸向秋月离,越来越多的士兵也加入了这个行列,与其说他们在手刃“叛徒”,还不如说是被摧毁尊贵者的变态心理刺激到疯狂了。木笼早已被打烂,里面只剩下一摊模糊的血肉,但他们仍近乎癫狂地不停捡起石头用尽全身力气砸过去。

    楚云被油浸过的牛筋索五花大绑,推倒在地,颜铸甚至还将一只脚踩在楚云的脸上,逼着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母亲被乱石砸死。颜铸一定是太得意于自己的胜利了,以至于全然没有发觉楚云不断紧绷的肌肉以及皮肤上如青蛇般凸现的血管。直到他听见从楚云喉咙深处传来的低沉恐怖的咆哮,那已经不是人类可以发出的声音了。在所有人有所反应之前,牛筋索猛地断裂成无数段,四散飞去。楚云抓住了颜铸的脚踝,然后他的脚踝就传来了清脆的断裂声。颜铸拔出佩刀向楚云的头劈去,慌乱之中,却没有砍到,锋利的马刀劈在楚云的左肩,只深入了不到一寸,却被断骨和肌肉卡住,再也拔不出来。楚云将颜铸倒提起来,尽管强壮的颜铸比十四岁的楚云高了半个头,但楚云提起他却如同一个夸父拎起一个孩童。然后颜铸就被直直地甩向了金帐门口二十尺高的白纛,活活钉死在了上面。

    楚云拔出肩膀上的剑,他肩膀上的肌肉迅速咬合在一起,仿佛瞬间痊愈了般。他快如一道闪电,斩断了任何敢于阻挡在他面前的东西。他夺下了第二把刀,已经没有人可以阻挡愤怒的战神。他的双刀都卷了口,但铁甲、刀剑和身躯仍再他的刀面前如蒿草般干净利落地断成两截。狂暴的楚云浑不似人类,关于狂战士的传说与血腥的现实击溃了背叛者的意志,他们迅速丧失了抵抗,陷入混乱并开始溃散。

    “天武士”。

    硕风部的士兵们还只是在传说中听到过这个名字,天武士对于硕风部的子民来说是近乎于神迹一般的存在。他们是罪人,天武士证明了针对楚云身世血统的指控完全是没有根据的捏造。他们惶恐地匍匐在这种超越了人类极限的力量面前,尽管楚云仍在冲杀他血红双眼中所能见到的每一个人,他们中不断有人被暴怒的楚云杀死,但他们就是匍匐在地上不敢抬头。甚至闻讯快马赶来施援的铁镠部众也不敢靠近他,直到他听到明娜图的声音。那声音如同从阴霾的乌云中挣脱出来的一束阳光,在天地间洞开了一线光明,将他唤醒。楚云怔怔地站在当地,无数的残肢断臂如一个圈围绕着他,汩汩的鲜血从他们尸体上的伤口中流出来,汇聚成河,又渗透进绿草间黑色的土地中,再外面是已经匍匐在地的叛兵,然后是赶来救他却已经跪在地上的铁镠和他的部下。然后他看见了自己肩膀上的伤口,看见了他心爱的明娜图,轰然倒地。

    叛乱被平息了,颜铸钉死在白纛之上;厉千弋死于楚云之手,几乎难以将他的尸首从满地的残躯中完整地拼凑出来;巢哲虽然投降,但并没有逃过此劫,他被塞进一只麻袋,由最快的骏马拖着穿越了硕风部的整个领土。幸存的叛兵因为是被欺骗着反叛,所以没有处死,只是没为了奴隶。三大家族新的族长很快就选了出来,他们都是曾经担任过楚云帐随的年轻人,他们深深地以自己父辈的罪行为耻,忠诚地服侍着天神赐给硕风部的大君。秋月离的尸体难于收敛,最终和破碎的木笼以及难以计数的石块一起下葬。楚云奇迹般很快就痊愈了,他亲自监督着工匠依着东陆的式样在草原上修建了一个巨大的陵墓,将母亲葬于其中,并亲自题名为“慈陵”。

    这是瀚州除北都城和灭云关外第三个永久性的大型建筑物,楚云常常在那里静坐,一坐就是一天,身旁只有明娜图和她的笙陪伴他。 数月后,铁浮屠终于在楚云的“一意孤行”之下开工了,又过了数月,第一批十余具铠甲完工了。实战效果正如楚云的预料,在铁浮屠面前,步兵显得那么的不堪一击。而即使是骁勇善战的铁浮屠和鬼弓,也拿铁浮屠全无办法,尽管铁浮屠骑兵追不上铁浮屠、鬼弓,但本身也像一块坚固的岩石,刀砍不进,箭射不穿。楚云开始大量地遴选最优良的马匹,并在硕风部中挑选最强壮骁勇的青年,他们有着坚强的体魄和比身体更加坚强的勇气。经过数年的积累,至周武第二次北伐之时,铁浮屠也不过只有一千余骑。但就是这一千余骑,在铁线河撕开了号称东陆防守第一的山阵的密集阵形。 当象征九州局势的天平向一方倾斜的时候,就向另一方增添一个砝码,这就是钦天监们在孜孜不倦地从事的伟业。但九州这座庞大的天平结构太过复杂,难以预料的突发状况又很多,有时候这样的调整需要通过精心的计算、调动无数个砝码,才能达到他们所预期的平衡。 现在,他们意识到他们向北陆投下的砝码略重了一点,铁浮屠这种强大的武器对于局势的平衡来说还是过于危险了,他们需要给予华族能够与之对抗的武器,这种武器叫做山阵。大教宗不愿意亲自出现在百里羽的面前,这个从周清还未上台起就开始密切观察百里羽的老人,对百里羽的期望相当高。他不想将自己的行动暴露给百里羽知道,尽管他清楚百里羽肯定早就或多或少地猜到了自己一定在背后做了一些手脚,这样做既是为了日后行事方便,同时也是希望百里羽能自己慢慢领悟钦天监的真义,重新回到钦天监中来。在他看来,百里羽无疑是除了他以外最接近神的意志的人,能够接替他成为钦天监大教宗的,除了百里羽,是不做第二人想的——或许,依照大教宗的期许,他还能有更高的成就。

    所以,不像在北陆兜售铁浮屠时的坦荡,大教宗在东陆选择了一个不那么容易令人产生怀疑的方式。一个钦天监教徒隐瞒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后,在楚国献策,所献乃是一种改良重甲枪兵装备的方式,据他本人声称,他自幼父母双亡,为工匠所抚养,故此懂得铠甲锻造的技术。这种改良方式是从铠甲到铁枪的整体改良,改良后的重甲枪兵铠甲和铁枪强度都有很大幅度的提高。但这种改良方式需要大批量地重新铸造新枪新甲以重新装备军队,这种高昂的消费是楚国一国难以承受的。楚国国主只得将此人送到天元周清的面前。百里羽意识到了眼前之人的身份,也意识到了承担重甲枪兵装备替换的高昂费用将对周清的金库造成毁灭性的打击。但他不能不接受,因为钦天监会出现在这里,就说明他们在北陆做了一些手脚,依据钦天监一贯的行事风格,这些手脚对未来的战争影响必定极大,必然是要重新装备重甲枪兵才能克服的。这就是钦天监教,虽然你明知他们居心不良,但你还是只能乖乖地听他们的话,因为他们早已通过各种手段将你逼入了不服从他们就会灭亡的死胡同。

    两害相权,百里羽身上的赌徒性格获胜了,他选择了装备重甲枪兵,而且他决定装备超出其承受能力近一倍的重甲枪兵,他以为他这样做就能够跳出大教宗的陷阱。但他始料不及的是,大教宗早已连他的性格都计算在内了,在他的棋盘上,百里羽的每一步都没有超出他的预料。拥有了铁浮屠的楚云坚信自己已经拥有了对付东陆的武器,他开始考虑收复周朝留在北陆的港口和兴建的关卡,将这些东西交在敌人手中,无疑是将一柄利剑悬在自己的头上,随时都有可能掉下来斩断自己的脖子。同时,他的目标还包括了一些在第一次北伐时向周清投降的部落,现在是他们为自己的背叛接受惩罚的时候了。他需要用这些部落立威,借以警示其他部落,他需要他们紧密跟随在自己的身旁,如臂使指一般,因为年轻的楚云心中有一个伟大的梦想,他要实现前人从未实现过的梦想,他要将东陆——他母亲和他妻子的家乡,纳入草原帝国的版图。

    楚云刻意隐瞒了铁浮屠的存在,事实上他甚至连铁浮屠和鬼弓都未动用就收复了所有的港口和关卡,他将港口连同缴获的船只全部付之一炬,将攻陷的关卡彻底拆毁,这些东西对他们这样的马背民族来说,没有任何存在的价值,而若被敌人获得,则后患无穷。然后他消灭了所有曾经投降周清的部落,将他们的子民没为奴隶,赏赐给部落里有功劳的军官。他称这次远征为“南狩”。再然后楚云召开了库里格大会,他毫不隐讳地向其余部落的主君讲述了他的梦想,并将所有与会的部落绑在他的战车之上,从此在草原上没有人敢于反抗他。

    传说在前往青茸原讨伐背叛部落的路上,硕风部的士兵到河边饮马,不知被什么东西连人带马一起拖入水中,只见水面翻滚了一会儿,然后就恢复了平静,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硕风部的士兵们很害怕,有胆子大的摸到河边仔细辨认,才发现河中有一个怪物,它躲在水中,只露出两个鼻孔,像一截枯木,不仔细辨认根本发现不了。他们认为这是盘鞑天神降下的启示,如果强行出兵恐遭不祥。楚云说我是盘鞑天神派遣到九州的使者,我的旨意就是盘鞑天神的意志。楚云在河边钉了一根木桩,将一匹马拴在木桩上,然后将马砍伤,马血流进河里,引出一个巨大的怪物,它的身体长足有五十余尺,它全身披着坚硬的盔甲,拖着一条长满锐利长角的长长尾巴,它的嘴有七尺长,张开后露出无数参差的獠牙,吼叫的声音很大,声传数里。它一口将马牢牢咬住,拖回了河里。楚云手持一把巨大的重剑迎了上去,楚云和怪兽的战斗持续了很久,从河边到河水中,怪兽的皮肤坚硬异常,重剑砍过只能留下一道很浅的痕迹。但楚云此时已经可以熟练地控制他的天武士,并为它创造了一招刀法,并称之为“大辟之刀”,这是一招超越人类体力极限的刀法,只有继承了天武士的武士才能使用。楚云使出大辟之刀,终于在怪兽的颈部上劈开了一道一尺长的裂口,但重剑已断。楚云将手插入怪兽的伤口,生生将怪兽撕成了两半。

    硕风部的士兵们看到水面平静下来,河水被鲜血染浑,他们不知道那是怪兽的血还是他们年轻主君的血。然后一个浑身都是鲜血的身影从河中钻了出来,楚云高举着怪兽的头,将它抛在河岸上。河岸上爆发出欢呼声,硕风部的士兵终于相信,眼前的人就是盘鞑天神派到九州的使者,是能够带领他们扫平世间一切的战神。硕风部的士兵将怪兽的尸体从河中拖了出来,大巫萨颜真辨认后,称这只怪兽叫做夔,是涣海中的霸主,可能是误入河口后顺流而上到了这里。楚云亲手剥掉夔的皮,锯下怪兽尾巴上的角赏赐给手下的大将,他将夔还在跳动着的心脏生生吞掉,将它的肉煮了给所有的士兵吃,用了几十口大锅,他们认为这样他们就能获得这只怪兽的力量。楚云又着人铸造了一面足有一人高的巨大的青铜战鼓,用夔皮做成鼓面,作战时楚云亲自击鼓,声闻数里,催敌胆寒。士兵们匍匐在战鼓面前,向他们的大君表达最高的敬意,他们称楚云为钦达翰王,钦达翰就是“青铜战鼓”的意思。

    这面战鼓见证了楚云此后三十年的征程,后来他又将它传给了自己的子孙。

    夔实际上就是海鳄的一种,而且是最大的一种,主要分布于滁潦海和南浩瀚洋的沿岸,其性情凶暴猛戾。成年的夔体长一般在三十五尺到四十五尺之间,体重一般在两万斤左右,最大的能长到五十多尺左右,体重也达到惊人的三万余斤。夔的寿命平均可以达到一百五十岁左右,它虽然用肺呼吸,但可以在水中潜很久。

    夔是卵生,怀孕的夔会逆河川而上,寻找一个没有人烟的安静河岸下筑巢产卵,产卵后就守在卵周围保护,这时它们会进攻一切靠近它们巢穴的生物。但从未有过它们出现在寒冷的北方铁线河的记录,而且身长五十尺的夔极其罕见,也难怪硕风部的人不认识。生活于近海的夔几乎可以说没有任何天敌,而它们的捕食对象却小到鱼虾大到河边饮水的牛马,甚至还有人声称亲眼看见夔攻击了一头在河中洗澡的小象。因此有人说,夔是当之无愧的近海之王。

    铁浮屠整锻铠最初起源于河络的重装鼠骑兵整体铠甲锻造技术,这种技术的兴衰是与河络的战术演变紧密相连的。在九州历史的早期,由于装备的领先优势,人族和巫族的战略战术都是模仿河络的,作为最先采用步骑协同的种族,河络已经在各方面将这种战术发扬至了极致。铁浮屠整锻铠就是为了适应这种战术而催生的成就之一。

    这种技术一直延用到他们发现装备的领先已经不能弥补他们与人类相比在体格上的先天优势为止。继“雷洲十八年”迫使巫族放弃野战步兵之后,河络也不得不在星流四千八百年的华络战争后放弃了他们已经使用了数千年的经典战术。星流四千八百年左右,周皇朝挥军直指宛、越,打破华族和工匠维持了近八百年的和平。毫无防范的河络完全没有意识到,处心积虑的华族用了数代时间研究武装,直到周朝的骑军冲到自己的都城下时,河络们才发现他们的弓箭已经无法穿透华族骑兵的铁甲了。辉煌的河洛王国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就被周朝的大军粉碎了,就连王国的东南端通向北邙山的退路也被迂回的骑兵们封锁。

    三百万河络残部聚集到绥中,他们中大部分都是老弱病残,有战斗力的正规军几乎在之前的战斗中伤亡殆尽,幸存部落的阿络卡和苏行召开最高评议会,决定向雷眼山雁返湖方向突围。无畏的河络前赴后继,生生以血肉冲开了周军的防线。周军的骑兵和乘着马车的轻装步兵在鬼怒川追上了工匠,河络不得不将手无寸铁的部落整个整个地派出,以血肉阻挡周军追击的脚步,百余万平民因此被屠杀。残余的子民最终进入了雷眼山,重新集结并会合了雷眼山河络部落。

    幸存的夫环对“背离真神的迁徙”进行了反思和忏悔,阿络卡的地位重新得到确立。在紧急召开的阿络卡联席会议上,与会的阿络卡们意识到河络保持了数千年的装备优势已经丧失,而体型劣势空前凸现。他们不得不放弃了原本和华族保持一致的步骑协同战术,转而发展以追求远程攻击和大覆盖范围的大型作战机械为核心的战术。由于这些大型作战机械几乎完全不具备机动性,幸存者的主导战术思想至此由进攻转为防御。在随后的“雁返湖大战”中,乘胜追击、希望一举消灭河络的周军,成了这个战术的第一个牺牲品。此战之后,河络重新退居山区地下,而周军亦无力进攻。

    由于战术的变化,鼠骑兵的战略地位急剧下降,从主战兵种转化为斥候部队,“铁浮屠”这种过时的技术对他们来说已经没有任何价值可言。客观上讲,骑鼠对于娇小的河络而言,显得十分的强壮,所以它完全可以在装备双层砂钢整锻鼠铠之后,再驮起一个装备着配套铠甲的河络骑兵,而这一点,是东陆马匹做不到的,所以这种技术对于华族来说也缺乏价值可言;但对马匹强健的蛮族来说,这项技术却如同专为他们量身订造一般。 瀚州草原上唯一一座城市,便是数百年前逊王所建的北都城。传说城市建成之时,巫族的星象大师古风尘千里迢迢从雷洲斯达克城邦赶来,为他的好友与恩人逊王计算北都城的命运。那是古风尘平生最大的一次计算,据说逊王建造了长宽各一千步的大石基,贤者指挥四百个少年一起搬动算筹,整整演算了三个月之久。然而,古风尘什么也没有算出,北都城的上空是一片漆黑,没有一颗星辰经过。后世传说北都城上空悬着的,是看不见的星辰——谷玄。事实似乎证明了古风尘的谶语,七年之后,逊王的人头就被挂在北都的城门上。之后,各部交替入主北都,或六七年,或几十年,总会被别的部赶出去。北都名为一城,实际上真正确定存在的,只有它的城墙。因在各部手中频繁交替,往往一个部将帐篷马匹搬进成立,刚刚安定下来没多久,就被别的部击败,败退的时候又把所有的物资带走,因此城中除了安放金帐的基台以外,并无什么固定的建筑。而北都虽然数度易主,但是真正遭遇围城的情况并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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