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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那么静?”老彭皱了皱眉。 “蛊神!”他背后忽然传来低低的声音。老彭猛地一惊,手指在刀柄上一弹,这声音分明是那个巫民的首领。而老彭根本不曾察觉此人何时到了他身后。 老彭转身,见那个首领一双微微凸起的眼睛正定定的望着他,压低了声音像是怕被什么人听见。

    “蛊神节,没事不要出门。蛊神上身,神也救不了你们。”王烈急忙扯了老彭一把,对着那首领行礼:“多谢,多谢。” 老彭猛地一惊,手指在刀柄上一弹,这声音分明是那个巫民的首领。而老彭根本不曾察觉此人何时到了他身后。 老彭转身,见那个首领一双微微凸起的眼睛正定定的望着他,压低了声音像是怕被什么人听见:“蛊神节,没事不要出门。蛊神上身,神也救不了你们。”

    王烈急忙扯了老彭一把,对着那首领行礼:“多谢,多谢。”带路的巫民中,几个过来帮着伙计们牵马到附近的草棚下面拴好,巫民的首领比了个手势,示意马帮的人和他一起走。一行二十多个人随着他走过颤巍巍的步桥,到了黑水铺最大的一栋大屋门前。门是虚掩的,里面的几人都是先前带路的巫民男子,正在收拾新娘和陪嫁的女孩已经不见了踪影。

    周围星星点点的几只火把,照不亮这栋叠叠院落的木质大屋。千军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似是不敢相信可以仅用树木建筑起如此庞大的建筑,相比村庄中其他的房舍,这间黑森森的大屋无疑是宫殿一般了,仰头时候,中央主屋的屋顶仿佛是接着天空一般。 巫民似乎是极为忌惮火光,也不点灯,只是举着火把就招呼马帮的人进了大屋。

    脚下踩着吱吱呀呀作响的地板,众人都好奇的左顾右盼,却看不清周围的陈设,只觉得跟着那个巫民走进去,屋舍四通八达,竟然有如深深的迷宫一般。 “王帮头,这地方怎么那么邪?”狗蛋低声道,“我刚才看见那排案上白森森的几个,像是骷髅一样。” “别乱说!”王烈压低了声音,却是恶狠狠的,“早说这个地方邪,跟自己没关的事情别罗嗦!那是巫民祭祖的屋子,小心保不住你那颗头!” 狗蛋没敢再吱声,悄悄缩头回去了。

    一队人静悄悄的随着那个巫民的首领走了一小会儿,才来到一间宽敞的大屋中。巫民首领放下门口的草帘,才轻手轻脚的点上了墙上的几盏的松明。 整个屋子顿时亮了起来,众人心里都是一轻。 “这间是我的屋子,你们就暂住在这里,不收钱,也不收货物。明天我和家主说,现在是蛊神节,一般人家不开门待客,你们不要乱跑。蛊神再有三天就要归位了,到时候我找人送你们进蛇王峒,”首领对老彭行礼,转身就要退出去。 “扎西勒扎,”老彭回礼道。

    王烈却上去挡了那个首领一步。他和首领似乎已经熟悉,也不再那么拘谨,赖着一张脸:“雨季这天气,太湿,能不能把火坑点燃,我们烤烤衣服,睡个舒服觉?” 首领微微犹豫了一下,这才点了点头,转身和王烈一起回到屋子中间。人们这才发现屋子中间还有一个砖砌的炉灶,露面有些残灰,周围堆着些木枝。 王烈堆上了柴火,首领摸了摸身边,忽然摇头:“没有火镰,还是不要点了,蛊神会朝着有光的地方来。”王烈陪着笑:“伙计们身上实在太湿……”

    首领无奈,只得点头:“那你们自己点吧,但是不要把火带出屋子。”“多谢多谢,”王烈点头哈腰的送他出了门。 “妈妈的一个番子,火也不让点,泡在水缸里啊?”王烈一转身,就骂骂咧咧的变了脸。 “点火!”伙计们长舒一口气,似乎还不至于欢叫起来,不过整个屋子里面都是一片喜色。

    石头从包裹里摸了火镰和火绒出来,窜到火坑边上去点火。在雨林里面跋涉了那么些日子,人像是泡在水里,好不容易住下,一定要好好烘烤衣服睡个安稳觉的。其他的伙计也懒得抢占那张不大的床铺,直接躺在地上四仰八叉的舒展了身子,有闲聊的,有咒骂的,也有抱怨的,满屋子七嘴八舌,倒像是在宛州的下等客栈里。

    “王帮头,过来说话如何?”老彭的声音从火坑边传来。王烈看了过去,铺了茅草的地下展开一张皮纸,老彭正端详着那张地图。“这里距离蛇王峒也不是太远。找到合适的道路,不过三天的路程,”王烈过去坐下,自己装了一袋烟,“不过现在是蛊神节,巫民大概是不愿出门的。” “去蛇王峒的路,你走过么?”“走过是走过,不是快六年前的事情,如今,真的未必能记住了。”

    “妈的,什么破柴,湿的!”石头在那边愤愤的吆喝。“小声点,”老彭皱眉喝了一声,“在说正事。”“长虫横道,不是好兆头,彭帮头,一定要等晦气过了再上路啊!”老吕闻言凑了过来,有些惊慌的模样。路上所遇的那条吞人大蟒留下的阴影似乎还未散去。他也是走云荒的老人,最重凶吉的兆头。

    老彭挥了挥手:“别说了。路上遇蛇不吉利,这个见鬼的蛊神节也不是什么好兆头,赶快离开这里。”老吕讪讪的退开了,王烈一扭头,看见了窗边默默而立的千军。 他身材并不高大,可是提着那柄黑刀默立在窗前时,却别有一种威势,隐隐的压了过来。距离马帮的汉子们不过几步之遥,却像远远的立在天边,和背后那个欢闹喧嚣的人群完全隔绝开来。

    “怎么?看上那个妮子了?”王烈悄无声息的溜达到他身后。千军回头看了他一眼,似乎也并不诧异,只是笑笑,不置可否的摇了摇头。 “你老弟是运气不好,都是嫁掉的女人,就没得玩了。若是早一步,凭你的模样,一亲芳泽还不是小事一桩?巫民的女人,不在乎这个,不过就是不能用心,一用心,就是自己找死,”王烈有一句没一句的闲扯。

    “哦?”千军似乎有了些兴趣。“我是运气好,否则那个蛇王峒的小女人没准儿已经送我进了鬼门关。我当年有个小伙计,生得那才是俊俏。我这样的,就配给他擦鞋,”王烈干笑两声,“这个我可有自知之明。那时候实在找不到带路的巫民,我们走一站倒要住上半个月,一来二去的熟了,看上他的女人也多了起来。结果他在阴虎山那边的鹰石峪真的喜欢上了一个,两人干柴烈火的,缠绵得分不开,就留在那里了。

    后来过了一年,我再过鹰石峪的时候,那小子喜新厌旧,跟另外一个女人缠在了一起。原来那个小女人还哭着死缠他,可是那小子只顾着和新的小娘们寻欢作乐,硬是不肯回头。” 王烈有几分恻然的神情:“其实巫民也一样是人。那小子搂了新的小女人在屋里做那事,原来的那个就在外面的雨地里哭。其实一点声音都没有,她就是站在那里不动,一站一天,可是谁都觉得她是在哭……”

    “结果呢?”“死了,”王烈叹了口气,“后来有一天,那小子忽然就找不见人了,整整半个月,直到尸臭的味道从一个地窖里传出来,惊动了我们马帮的殷头儿。大家打破门冲进去,才看见那小子只剩半个尸身了,一只半尺长的青尾蝎子趴在那里吃他腐烂的尸体。没见过的时候打死我都不敢相信,一只小蝎子,吃人能吃那么快。后来原先跟他纠缠的那个小女人也给找到了,她在自己心口上插了把刀,全身的血都流干了。巫民把那把刀拔出来的时候,我看见刀尖上也扎着只青尾蝎子。”

    “心口里的青尾蝎子?” “是蛊。巫民的小女人早把蛊下在那小子身上了。那蛊是她自己血炼得的,叫‘两心同’。” “两心同?”“是同生共死的蛊。拿一公一母两只蝎子,封在篾笼子里,相好的两个人,各自抽出血来喂养。等到两只虫子有了种,再分开来。一只关在透光的篾笼里面,放在太阳下面曝晒,一只放在不透光的篾笼里面,就搁在旁边。见光的那只不到一天就会被生生的晒死,然后不透光的那只也会死掉。

    这两只虫子磨成粉喝下去,两个人都中了蛊。虫子这东西也有情的,后死的那只看着先死的死在自己面前,就有怨气,它恨啊。这怨气在人心里能活很久,那虫粉在里面也会在生出一条新的尸虫来,不过是半死不活的。但其中一条死了,另外那条就能活过来,从人心里咬个窟窿钻出去,把人吃了。这中蛊的两个人,就算是同生共死了。” “那个巫女……自己杀了心里的虫子?”

    “是啊,”王烈吧嗒吧嗒抽着烟袋,“想来也是凄惨得很,杀了自己心里的虫子,连着把自己也杀了,只为了报复。那女人,自己心里也有怨气,和蛊虫是一样的。” “是么?”千军低声道。 他忽然间有些失神,不自主的拉动嘴角,似乎是想对王烈笑笑,不过一种罕见的疲惫很快压过了笑意。那笑容半僵在脸上,而后缓缓的散去了。

    “我只是忽然想起以前一个朋友,”静了许久,千军轻声道,“长得有几分像她。” “旧情人?”“是也不是,”千军笑笑,倒是没有否认,眉宇间略有一丝萧瑟的神情。 顿了顿,他又说:“以前很对不起她。现在其实很怕想起她,可是偏偏忘不掉。小时候我父亲说人一生,对得一时,错得一世,总是不明白,现在才知道,大错铸成,真是一世也难忘的。”

    王烈收起嬉皮笑脸的模样,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看兄弟你,就知道是个懂风流的种子,知道恋旧。我们兄弟这些粗人,是玩过了就算,以前的女人,别说一世不忘,想起来长什么样子都难。不过男人丈夫,有几个女人事平常事,对得起对不起说起来就婆妈了,你若是还记着人家,回去送笔款子过去是正经。”千军扭过头来看着他,眼神中满是诧异。许久,他才莞尔一笑,摇了摇头:“她已经死了……”

    “点着喽点着喽!”那边石头为点着了火坑欢呼了起来。一帮伙计急急忙忙脱得只剩犊鼻裤,把湿衣服围拢到了火边。精赤的身子聚在一起,仿佛一群大猴子一般,一张张忘了忧虑的脸。 王烈嘿嘿笑笑,千军也笑。笑完,他轻轻呼出一口气,默默的窗外。漆黑的云天里电光一闪,照亮了远处蛇行的山脊,不闻雷声,大雨悄无声息的落了下来。 “我说老弟,”王烈西西嗦嗦的翻了个身,凑过来跟千军搭腔,“你说去过雷州,真的假的?”

    夜已经深了,伙计们奔忙一天,很快就横七竖八的睡满了周围的地面。王烈和千军并肩睡在靠近火坑的地方,周围此起彼伏都是鼾声。 千军也没有睡着,枕着自己的长刀仰望大屋的屋顶,似乎在想着什么。此时他无声的笑笑:“是真的,我亲眼看见了幻城,远远的在绝壁上,好像你登上去,就可以走进那座城。可是一时阳光升起,又什么也没有。每年,只有那一天那一时,好像是云雾开了个口子,让你可以看见那座城市。”

    “真的有城市?” “不知道,远看真的像是一座城。巫人说是天上城,不过也许是幻觉,也许只是石山看起来像是城的模样,”千军轻轻吁了口气,“不过若是真的城,多好。”“妈的!什么破柴!恁湿!”狗蛋破口骂了一句。 他还未睡,在火坑边就着余热想把衣服烘干。 王烈坐了起来,看见狗蛋手忙脚乱的拿着一根竹筒对着火坑吹气,想把奄奄一息的火苗再吹起来。

    “声音小点,”王烈拿片衣裳围在腰上,“怎么了?” “这火坑太湿,点的时候废了我半天劲,没烧一会儿又要灭,真烦,”狗蛋骂骂咧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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