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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小子添柴了么?” “添了,不过这里的都是湿柴,像是有些日子没换的样子。” “什么?”千军也坐了起来。 他上前几步走到火坑边,仔仔细细看了一圈,忽的皱了皱眉。那个火坑里积灰很厚,他忽然伸手将修长的两指直插进尚未冷却的火灰里。 “灰坑里面是湿的,整个的都湿透了,所以火一闷起来就要灭,”千军慢慢的站了起来,眼睛眨也不眨看着自己占了湿灰的手。

    “这群巫民,到了他们家也不知道出来个待客的。算了算了,早点睡,明天早起再说,”王烈似乎很有倦意。 但是千军却像是没有听见,他默然而立,神色越来越凝重。 “王帮头,你不觉得有一些奇怪的事情么?” 千军的声音依旧平静,可是其中那股沁人心肺的寒意令王烈忍不住汗毛倒竖。他的眼神渐渐开始变化,凝然的有股冷意。

    “现在是雨季,既然巫民靠火坑来去湿气,可是为何我们进屋的时候火坑不但没有点燃,而且引燃柴火费了半天的功夫。那是因为木柴是湿的,常用的火坑,坑里的木柴怎么会是湿的?余灰一直湿到最底下,这样的火坑,倒像是有人把水整个的浇进去的模样。”此时老彭和瘸子几个警觉的人也坐了起来,瘸子一步上前十指插进热灰里再提出,对着老彭点了点头。 “既然是湿润的地方,就该经常换新柴,这个屋子干净,像是有人住的样子。可是火坑却被人用水浇了,而且柴似乎也有几天没有换过。”千军低声到。

    “更奇怪的是自始至终,我们根本没有见过过其他巫民!刚才王帮头说没人招待,我才忽然想起,我们在黑泽上见到的是那十一个人,到了黑水铺还是那十一个人。就算现在是蛊神节,巫民都在家里不出门,可是难道我们那么大队人马进这间大屋,屋里就没有别的主人出来看一眼么?” “也……也许,”王烈眨巴着眼睛,也许不出所以然来。 一种恐惧已经从心底悄无声息的滋生蔓延起来,即使瘸子这种冷厉的人也觉得背脊上一阵阵生寒。所有的伙计都醒了过来,屋子里面静得吓人。人们的目光都投向了沉吟不语的老彭。

    “是有点怪异,”许久,老彭才沉沉的点头,“出门在外,不能没有防人之心。”“瘸子,石头,还有你们几个,老王带着,步子放轻点儿,去外面堂屋里看看,”老彭压低了声音,“商兄弟谨慎细致,也过去帮帮忙。荣良再带五个去门口看看骡马和货物怎么样了,我带剩下的人候在这里等你们的消息!”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是!” 雨打在屋顶上沙沙作响,除此就只有伙计们的呼吸声此起彼伏。王烈带着的几个伙计走在黑暗里。

    这种寂静令人惊惧。他们不敢走进巫民的屋子里查看,周围看去也并未有什么可疑之处,但是偏偏有一种感觉始终萦绕在他们心头——他们是这里唯一的活人。不知怎么的,伙计们忽然都相信千军的疑虑确实没有错。“谁!”王烈低喝了一声。 “我!”瘸子带着两个伙计潜步过来。“我们打开一间屋子看了,”瘸子的脸色苍白,“没有人!” 这话他是对着千军说的,所有人中,只有千军的神色尚能不变。

    “回去,先找到彭帮头,”千军低声道,“所有人都聚在一起,不要走散了。肯定有什么不对劲的事情!” “哦!”黑暗中似乎是石头喊了一声。 “怎么?”千军一惊,猛地举高了火把。 “没事,撞到柜子上,”石头揉了揉肩膀。 “里面有火!”不知是谁低声说了一句。石头撞上的是一个古色古香的巨大木柜,漆画着复杂诡异的花纹。这座色泽古旧的木柜开始并未引起注意,可是石头不小心撞上,却令柜门洞开一线,里面透出了火光。

    瘸子的手背青筋暴露,退后两步扯开了青弓,一众伙计兵器在手,环绕成半圆的圈子。千军微微犹豫了一下,握着黑刀的手缓缓的探了出去,他刀柄一击,柜门咦呀一声洞开。“死人!”石头惊恐的低吼了一声,手里的长匕首一振,身子却退后。“没事!”千军在后面一把按住他的背,“不是人骨,是个银鹿头。” 柜子里面飘着幽幽的绿火,两根细蜡的光色怪异。那是一个鹿头骨,被齐颈砍下供在一只雪白的瓷盘中,乍一看像是人的颅骨,在火把的照耀下一层雪白的银光,耀花了伙计们的眼睛,只有眼洞是漆黑的两团。

    “见鬼,巫民供这东西干什么?”瘸子惊悸未定。 “倒像是纯银的,值不少钱的东西,”石头伸手在银鹿头的面颊上敲了敲,里面空空作响。 行商的人,这点贪心始终都不灭,此时不知是否身在死境,石头依然凑上前去,双手捧着那个银鹿头仔仔细细的端详,满脸痴迷的模样。 “未必是纯银,”千军低声道,“那么逼真的东西,倒像是真的鹿头骨上鎏了一层银。先不要管它为好,这屋子四处透着邪气,不要乱动里面的东西。”

    他这么说的时候忽然觉得有些异样。一群人围在木柜前,此时忽然静了下来。王烈总是提醒众人不要乱碰巫民家里的东西,竟也没有出声。所有视线都汇集在那颗鎏银的鹿头骨上,带着痴痴的神情。千军周围一扫,眼角的余光落在那枚鹿头骨上。忽然有一种极可怕的预感自心底升起,可是他已经挪不开眼睛。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想多看那枚鹿头骨一眼,头骨上两个空洞的眼眶仿佛把他的目光都吸了进去,融在深不见底的黑暗中。

    这本是一个狰狞丑恶的图腾,可是他越看越是不由自主的浮起笑容。渐渐的,那颗鹿头在他眼中越来越像一张人的面孔,没有眼珠的眼眶中透出了柔和的眼神,鎏银的面颊上微微流露出笑容。他竟然看见鹿头慢慢张开嘴笑了,像是笑,又像是要吃了他…… 颈后传来微微的凉意,那是屋梁上一颗水珠正巧打落在他的后颈。千军忽然从梦魇中回复了意识,一股彻寒的战栗顿时取代了身上洋洋的暖意。 “不要看那个东西!”千军大喝着双臂一振,将王烈和一干伙计都挥倒在地。

    “哎哟!”倒地的疼痛让王烈也清醒起来。 他脑袋里面还有些混混沌沌,却已经手脚并用爬了出去,多年走云荒的经验让他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嘴里大喊着:“闪开,闪开,别看那个东西!” 他的哑嗓子此时像是一把锉刀磨着诸人的耳骨,惊得所有伙计都忙不迭的闪避出几步。一阵阴阴的风正从门外吹进,伙计们聚在一起,看着木柜边还剩下一个人,在那两点绿火的照耀下,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欢愉,越发的诡异。 那是石头。

    千军本也将他推倒在地,可是鹿头还握在他掌心,他爬起之后像是完全听不见旁边的动静,只是小心翼翼的捧着鹿头,双眼眨也不眨的凝视着那对黑洞洞的眼眶。离得远了,伙计们才看清楚鹿头还是鹿头,哪里有半分笑的模样?相反,却有两行殷殷的的血红慢慢从漆黑的眼眶中溢了出来,仿佛极稠的两行血泪,沿着银亮的面颊缓缓滑落。 众人都被这森然可怖的一幕震慑住了,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出声。 “不要碰!石头!不要碰那血,甩掉那东西!那是……是……是血煞蛊!”王烈忽然放声狂吼,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惊恐得声音已经变了调子。

    但是已经迟了,伙计们眼睁睁的看着石头像是捧着女人娇艳如花的脸蛋般,爱怜的擦了擦那两行血泪。血粘在手上,他一抖,鹿头骨落在了地上。石头怔怔的站在那里,看着自己沾上血的手,众人似乎有一阵错觉,石头的手上忽然开出了一朵鲜红亮丽的花!等人们明白过来,大屋里已经响彻了石头凄厉的哀嚎。那不是一朵花,那是石头的手在瞬间彻底炸开了。所有血肉化成浆状溅射出去,只剩下森森然的手骨!这还不是结束,石头的手腕上咕嘟嘟冒着血泡,血仿佛是沸腾的,沿着手臂一直腐蚀上去,纤长的血丝纵横飞溅。

    众人亲眼看着他的臂骨一截一截暴露出来,像是虚空中有一个看不见魔鬼,一口一口的咬去了他的血肉,转眼他的左臂只剩下一条森森的白骨。 和石头相好的两个伙计想要冲上去救他,还没有近身,已经被激溅的血浆沾上了身体。那血仿佛炽热的铁水一样,一碰到衣服就立刻烫开一个口子,碰到皮肤就直渗进去,只在表面留下一个红褐色的血斑。两个伙计微微怔了一下,而后如石头那样凄厉的狂嚎起来。血浆所粘到的皮肤忽然炸了开来,伤口像是被魔药腐蚀般不断的扩大,转眼就看见了白骨。

    老彭一个箭步踏进这间大屋,所见的竟是地狱一般的景象。柜子里的两根绿色细蜡仿佛火炬般燃烧,三具人的躯体在火光中疯狂的挣扎狂舞,他们身上射出的血丝直溅到一丈开外,身上已经没有半块完好的皮肤。 “这是……”老彭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没有人回答他。再没有人能发出声音,王烈、瘸子乃至千军都竭尽全力靠在远离柜子的板壁上,眼睁睁的看着三个人被血沫吞噬掉,像是有一只看不见的鬼手死死的掐住了他们的喉咙。

    当哀嚎声终于停止的时候,柜子边只剩下四具血肉模糊的骨骸。骨骸尤自站在那里,以常人不敢想象的动作扭曲着,让人清楚的看见最后一刻的苦楚。他们全身的血肉大部分已经溶化掉了一样,只剩下四具褐红色的骨架,上面还挂着衣服的碎片。老彭眼角痉挛一般跳了跳,老吕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眼前的一切仿佛是发生在地狱中,空气中飘浮中恶臭的血腥气息,可是众人连吐都吐不出来,只觉得身体完全失去了知觉,像是在酷寒的冰雪中。

    静了一瞬,“咔嚓”一声,骨骸翻在地下,摔成了碎片。骨片上粘着的血慢慢汇集起来,聚成小小的一汪,仿佛画匠打翻的一碟颜料,红得惊心动魄。那血尤然在咕嘟嘟冒着气泡,像是一个活物般,在地板上慢慢的改变形状。 “火!拿火烧,拿火烧掉它!”王烈嘶哑的大喊。

    千军抢过一个伙计手上的火把,对着那汪血投了出去。火焰逼近的时候,血像是有灵性一样退了半尺。火星一落上去,那血仿佛油一样猛地腾起了烈焰,一面燃烧着,一面渗透进火把里,将白生生的桦树棒染成凄厉的鲜红色。不过是一支小小的火把,最后腾起了一人高的熊熊烈焰,火苗在风里扭曲起来,像是傍晚遭遇巫民时候所见的那场狂舞,和看不见的神鬼相呼应。最后火焰熄灭,整支火把碎成灰白色的粉末,木制的地板竟然只是微微焦了一小片。银鹿头里面传来“咯咯”的几声,“啪”的彻底崩裂,化作了一堆白色的灰。

    寂静,连呼吸都听不见,只有雨声。千军和老彭对视一眼,两个人这才艰难的喘过口气,呼吸声异常的沉重。“到底什么是血煞蛊?”千军紧紧按着王烈的肩膀,要帮他安静下来。 王烈死死的靠在壁板上,两眼透出可怕的死灰色。 “老王!”老彭猛地一声大吼。王烈身子猛地一颤,这才恢复了神志。 “血……血煞蛊是大……大蛊。我……我只听说过,”

    王烈艰难的吞了一口口水,声音极其的虚弱,“养蛊的人家,也怕仇家陷害。所以家里都有陷阱,最凶的就是血煞蛊。那蛊是从全家老少每个人的血里炼出来,然后下在家里最值钱的东西上,仇家若是害了自己全家,势必要搜刮值钱的东西,这时只要碰到血煞蛊所下的那件财宝,就只有死路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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