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蚁文学 > 未两清 > 第九十二章 原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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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竺衣觉得自己没必要太过矫情。夜里几番调整心态,她认为还是应该以轻松的姿态面对大家,免得众人皆因为她变得情绪低迷。

    西离乱象逐渐波及到古寨这里时,左柸无法再等下去。他与阿娘谈了许久,再三担保每年可带阿娘一家回来祭奠逝亲。阿娘也怕这年轻人继续留在这里出事,更想给他和竺衣创造点条件,终于松了口,愿意离开这乱世。

    竺衣摸着吃草的白夜正开心,听阿娘说全家先同左柸避一避,那笑脸当即垮了一半。

    但她不能太自私,阿娘和仇水是自己最重要的亲人,既然有更好的躲避战乱的方式,肯定要选择平安活着。

    心里说不上来的沉重,但她同意了。

    遥案庄的少主久久看着她的背影,笑得如负释重。身边的几个心腹自然跟着主子眉开眼笑,这其中便是路麦最为高兴。竺衣回千城,意味着一切重新开始,他定要恭恭敬敬将她看作庄主夫人,诚心对待,彻底抹去心里的愧疚。

    离行前,竺衣打算先去一趟原谷。

    她想帮夏丛找找家,阿娘给了她十日时间。这一次,左柸任她怎么推脱也不肯放她独自前去。

    阿娘亦强行留了仇水在身边。

    坐在马车中与左柸两相对望的竺衣十足的郁闷。

    原谷有望不到尽头的干芦苇丛,也有万亩良田绿意悠悠,颇似一处被遗忘的人间净土。竺衣几日间走过了许多村落,四处打听夏姓人家。好不容易问询到几家夏姓农民,却无人说曾卖过女儿。

    竺衣费解如此简单一事,为何各家皆否认,再三确认下还是无果,便越问越上火。生闷气之际,左柸手中掂起二两黄金,他耐心极好地让对方仔细回想,但见的其中一家慌忙跪下承认了。

    那一刻,竺衣愤怒地想踢人一脚,只因为说不上的心寒,“你直接承认自己卖过闺女能死吗?何必遮掩?”

    那男人哭诉,“老农前妻死的早,现在的妻过门后嫌大丫是累赘,养不活,这才卖了。要是不卖她,妻就没了。各位好人又找过来,俺们不知道是不是那大丫犯了事,不敢说。”

    懦弱的人哭哭唧唧,竺衣气恼地抓过左柸手中的金子扣到那摇晃的桌上,“我带你走一趟夏丛的小坟,以后你每隔两个月去给她扫坟。如果我以后过来见到坟上有杂草,就找人把你家拆了!”

    想了想,怕不够满足这人的贪心,她还想说什么,却听身后的左柸道:“你若尽心照她说的做,左某每年给你十两黄金。”

    她看了看左柸,满意地接话,“对,每年让你白得这么多金子。你扫坟的时候多念两遍,夏丛是你们夏家的恩人!”

    对方恨不得将身子趴到地里,连声叩谢。就连初时凶相毕现的夏丛继母都扒拉着几个孩子跪下了。

    竺衣带夏父去了坟址。三月前她才来过,此时又长满了乱草。夏父赶紧去拔草,竺衣看了许久,不知是在盯着夏父劳碌,还是在想些什么。左柸发现自己有点害怕她出神,那种空洞能摒弃外人,让他陡然觉得离她太远。

    竺衣没有发现身边人的异常,夏父拔完草,她才回过神来,上前与那人一起添新土。

    末了,看着这孤单的小坟,竺衣道:“夏丛,你有家了。以后你爹会常来看你的。我有空也一定来。”回身拉了一把左柸,“这位是柸先生,从前他去过瑾园那么多次,你也没亲眼见过。你生父一家有他接济,你就安息吧。如果有心,你可以托个梦感谢柸先生,我们……就走了啊。”

    左柸本想说托梦就不必了,但是听到了“我们”,瞬间没了意见。

    短短几月光景,凫凤教强拉百姓入教的做法越演越盛,便是在众人回寨的途中,就遇见了这荒唐事。

    快到域姜城时,前方出现了大批哄闹的人群,那些人看一辆精美的马车经过,纷纷侧目。一个男人口中喊着皙族话,竺衣对左柸道:“他叫我们停下来。”

    左柸掀开车帘,不怎么待见地看了眼车外。

    正是在半路拦截百姓强行入教的凫凤教徒。

    他踏出了马车,竺衣连忙跟出来。一头目见他们只有几个人,却行头不小,贼笑着打起了杀人掠财的主意。

    那些教徒不过百来人,但凭借手中有武器且善于施淫威,遂能治住数百人的弱小百姓。

    竺衣对这种倚强凌弱的人十分痛恨。见左柸悄然握住了物画,她也不示弱,拿过车中的弓箭。

    还未来得及上弦,男人回头看了她一眼,“你进去。”

    竺衣有点不乐意,“我有用。”

    “用不到你。”

    不由分说,左柸将她抱起塞回了车里。

    竺衣咂咂嘴,索性悟了耳朵不听车外之声。

    虽说左柸此行出来只带了几个暗影,但各个都是顶尖高手,对付教徒易如反掌。在车中等得无聊的人掀了车帘观战,看人影飞上飞下,不忘评价道:“教徒的轻功耍起来可真难看。”

    倒是人群中的那抹白影颇为入眼,“轻功就应该飘逸利落!”将手搭在车窗的轩栏上,她乖乖趴着,“可惜了,飞得好看的人杀人不眨眼。”

    车夫听不懂这是夸赞还是讽刺,忍不住问道:“姑娘的意思是?”

    “夸你主子呢。”竺衣一把放下帘布,悠哉躺回到软塌上。

    将被挟持的数百布衣放了,左柸擦拭了物画上了马车。竺衣困意来袭,瞥了一眼男人未染血渍的白衣,咕哝了句“厉害”,侧身睡了。

    左柸将物画放在一旁,坐过去看她。

    回了古寨,阿娘见竺衣心情转好,放心了不少。

    又让竺衣修养了两天,开始举家东迁。

    出西离的路上可谓颠簸坎坷。常有官兵挡道,或者教徒抢人。阿娘身边有仇水、路麦、欢七、师乔紧紧跟着,十分安全。而左柸寸步不离地守着竺衣,竺衣倒是基本都在睡。

    阿娘深知竺衣的性子好动,这天天见她不出马车,少不得数落她。竺衣打着哈欠,总嚷着睡不够。

    数日后,终于出了西离。左柸仔细叮嘱师乔等人带大队人马护送阿娘继续赶路回千城,自己则带着竺衣先拐去南蛮一趟。他只与阿娘商妥了此事,在车中熟睡的竺衣毫不知情。

    睡得天昏地暗的人醒来后听男人说要去狸山狐牙镜,登时来了兴趣,这才燃起了对沿途风光的好奇心。彼时仇水已经愤然地跟着阿娘走了。过了大半日,竺衣才意识到身边没有“亲人”相随。

    见她白日里还兴致勃勃,天色暗下来,人已如蔫了的一朵小花,左柸开口逗弄她,“怎么才意识到上了‘贼船’么?”

    他心情极好,竺衣就很郁闷,“阿娘他们走了都不告诉我一声。”

    “你睡得太沉了,他们叫了你,是你没醒。”

    竺衣瞥他一眼,咬着牙道:“罢了,纠结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她总不能在夜间跳下车去,“我没去过南蛮,权当去长见识好了。”

    左柸靠上软榻,“这么安于现状?”

    “这叫不与你计较。”。

    嗯,倒是她能言善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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