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蚁文学 > 凤狼斗 > 第六十九章 瓦汗达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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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等我回到失韦,莫和多让派巴图来凉州城找我,我把诀儿打发出去玩,留下派巴图说话。

    诀儿还是很粘着我,非要和我一同。

    “他回来了。”派巴图说。

    我听完这句话便开始收拾包袱,“萨满法师说还有几日?”

    “最多一月。”

    我的手第一下没有打好包袱的结,又打第二次,“够了,从凉州到失韦,一个月足够。”

    我对诀儿说,“母亲要先回失韦,你和派巴图从后面慢慢赶路,不用着急。”

    他扯扯我的衣角,奶声奶气,“我想和你一起去见父亲。”

    这个小鬼头,看出来了。

    “我要骑马回去,带上你会慢些,所以你和他一起。”

    “不嘛……”他和我闹气。

    我蹲下来,把包袱里的紫轻烟雨拿出,“若是有人把你带去南魏,你把此扇拿出。”

    “会逢凶化吉?”

    我摇摇头吓唬他,“可能雪上加霜,小命不保。”

    他不肯接扇气道,“那你还给我这个!”

    “哎呀,不用怕,母亲和你说笑的,你拿着这个扇子,当今的即墨皇后自然会把你当成亲生孩子。”

    她应该,此时和雨师乘歌成为了夫妇,东胡人的规矩是兄死嫂嫁,所以,皇帝变化,即墨皇后的后位依然稳固。

    博端格也算给他们都找了出路。

    我上马道:“派巴图,帮我照顾好诀儿。”

    “好,路上保重。”

    我勒住缰绳,让派巴图把诀儿带过来,在他额间亲了一下。

    “母亲,你怎的哭了?”

    他还太小,不知道,这将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我今日一走,他便再也没有母亲。

    我擦干眼泪,“诀儿,母亲对你不住,不要挂恨。”

    说完,便一眼都不敢再看他,一路向东纵马,我要尽快去他身边。

    此时正是十一月,我才刚到失韦的边界,天开始下雪,渐渐的,那雪如席片大小,遮天盖地,地上的绿草掩在雪下,我座下的马蹄所踏之处,青白相交。

    这让我想到了我死去那日的严寒,失韦海子上都结了厚厚的冰层。

    我从小城镇中途下马,在一家裁衣店穿了一件红衣,匆匆一看,很像是那日我在宏易殿烧掉的那件嫁衣。

    我套在身外,在镜子前看了一眼。

    店主人进来道,“姑娘这身白衣,倒和这场白雪相称,不知姑娘要去何处?”

    我坐下道:“要去嫁一人。”

    她愕然,“骑马去嫁人?”

    “对。”

    “嫁于何人?”

    “少年时期,便放在心窝里的人。”我笑说。

    “那……我为姑娘梳发,梳一个新婚发髻?”

    “好,多谢了。”

    “这里离失韦大部还有多远?”

    “只有三十里地了。”

    “多谢。”

    她把头上的珠子拿下,帮我扣在发间,“梳这样的头发,就得配上珍珠。”

    “真好看。”我想起了博端格给我的帽子上,也挂着这样的珍珠。

    “这是什么珍珠?”

    “瓦汗达尔。”她说。

    我笑了,这个名字很是相配,生死相随的挚爱。

    等我到了那里,骑马寻视,帐包前尽是人,“博端格呢?”

    莫和多让我先行歇息,“无需着急。”

    “他到底在哪里?”我的红衣上落了白雪。

    雅拉从众人中挤出,“阿姐,陛下在海子边的高丘上。”

    “知道了。”我扬鞭正要走。

    “他说要进行**。”雅拉提醒我。

    我把包袱中的油纸伞拿出来,连马匹都舍下,把包袱丢给雅拉,“若是见到诀儿,把这个给他。”

    “阿姐!”雅拉抱着我哭,“阿姐不要。”

    我拍拍她的脑袋,打开了哥哥最后一次给我的礼物,那把描着素色花枝的油纸伞,一声红衣走向失韦的海子。

    走出大部,外面的白雪已经能没过鞋面,这场雪,来得可真快,似要把万物都藏于其下。

    来时候的风已经停下,可雪不止,还有更加肆虐的趋势,回头看一眼草原的牛羊,都平静地在围栏中吃白雪中的草,看起来,应该无碍,如果这场雪真的能毁掉草原,这些小机灵鬼早就叫嚷着让人搬走营地和帐包。

    此时如果大雪中有别人,一定会看见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子撑着素面油纸伞向海子边走。

    **是失韦一种古老的丧葬方式,人在将死之时在一个狼群可以寻找到的野地,让狼群吞食。

    **的核心是灵魂不灭和轮回往复,死亡只是不灭的灵魂与陈旧的躯体的分离,是身份的不同转化。

    百年前的失韦人推崇**,是认为拿“皮囊”来喂食狼群,是最尊贵的布施,体现了腾格里天神的最高境界—舍身布施。

    古之葬者厚衣以薪,葬之中野,不封不树,这便是最开始失韦人**所做。

    我走了一路,终于想明白了为什么博端格要这样做。

    他说过,不期得遇我,此生大幸,若是可侍奉腾格里,必永生永世为信徒。

    我想,我得陪他一起去。

    我穿着红衣,在雪地里那样显眼,他枕着野地里的石头,在雪窝里侧头看我,忽而又转过头仰面望着失韦的天空。

    这个傻子,以为我是幻觉。

    我叫了一声,“博端格!”

    笑着放下油纸伞在他身边躺下,“你怎么不看我?”

    他伸着手过来轻轻点我的鼻子,“我刚刚和腾格里说,想要在梦中再见你一面,你就来了。”

    等他触碰到我的脸,他恍然大悟,“真的是你!”

    “不是我,是谁呢?”我靠在他肩膀上。

    他此时气力已快熬尽,如今的他已经油尽灯枯,全然是回光返照之像,身上的热气也快消散干净,“你……快走……”

    我向来不听他的话,说道:“我不,我是来嫁你的。”

    “胡说八道……”他说一声,喉咙里沉重一次。

    我用尽全力拥抱他,“没有胡说,我要和你永远在一起,再也不要离开。”

    这最后一次承诺,请这片大雪见证,请失韦的海子见证,也请,哥哥的油纸伞见证。

    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什么能阻止我和他在一起,身份、皇权、家国仇恨,都不能阻止。

    **我做了一个梦,反反复复,梦里都是我穿着嫁衣嫁给了他。

    “你想好了吗?”他把我的手放在他唇边轻吻了一下。

    “是你想好没有?”我静静依靠着他听着他微弱的心跳声。

    “我想你了。”我说。

    “我也想你。”

    “诀儿几岁了?”

    “四岁。”

    “可惜了,我一次都没有看过他。”

    “和你长得一模一样。”我说出话吐出白雾。

    雪盖在我们身上,我们两个同盖一张被子。

    以雪为新婚被,以草原为席地,再好不过。

    “和你长得不像吗?”

    “不像我,像你,莫和多说的。”我说道。

    “博端格,失韦的雪好美。”

    “是啊,很……美……”他看着雪说。

    “我总是在想着你,有时候闭了眼,眼前还是你。”他说。

    “所以,你刚才不信是我?”我笑了。

    我听见周围的狼嗥,抱紧他,“会痛吗?”

    “他们会等……我们死去……才开始。”

    我忍俊不禁,这些狼,我第一次来失韦,便遇见他们,险些被他们吃了,最后,我还是躲不过成为他们的腹中餐,可知,世间事,早有注定。

    我靠在博端格怀中,慢慢闭上了眼,脑子里响起了失韦草原的长歌,那时候,我们在草原上跳舞,即墨缈跳着南魏的舞,雨师乘歌伴奏,那一曲,那一舞,是我最难忘的场景,祝冬拉着我的手,我们混在失韦女孩子里跳舞,跳了许久许久,博端格带我去吃肉,他从锅里给我找最好的一块……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停留,我再也不会悲伤,再也不会彷徨,我将会和我的丈夫,我的爱人,永远在一起,时间的尽头,我也依然紧握他的手。

    我再也不会和他分开,再也不会留下他一个人,我们永生永世都要在一起。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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