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蚁文学 > 长生典当密录 > 第九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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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枝这样想着,只是意识到如今岑府的境况,心中对岑西眷又多了些怜惜。若是岑老爷还在,他的腿也没有受伤的话,岑西眷依旧可以在私塾当个闲散夫子,总好过整日埋在账本之中,不得安寝。

    “在看什么?”

    岑西眷原是在清算布庄的账目,只是半枝的目光太过热切,以至于他都被看得有些分神。

    “啊?哦,奴婢瞧着公子的字写得极好,所以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半枝被岑西眷抓包,一时也有些不好意思,只随便扯了个借口,搪塞过去。

    “你又不识字,如何晓得我的字写得好?”

    岑西眷闻言,瞧了瞧自己在账本上圈点勾画的零星字眼,实在当不得好看,故而对半枝的说辞有些不屑。

    “……奴婢虽不识字,只是美丑却是能分辨的,公子的字即使写得潦草了些,但是一笔一画都是带着力道的,放在一起也好看。”

    半枝不晓得哪里又惹到岑西眷了,只是还是认认真真的说了理由。

    “你的话……做不得数。”

    岑西眷微勾了勾嘴角,就在半枝以为他被夸得高兴了的时候,又极恶劣的冒出这么句话来。如此情景,半枝是再也笑不出来了,干脆就不说话,只是默默研墨,手中的墨条都快被她擦出火星子来了。

    岑西眷瞥了眼半枝素白手腕上溅落的墨点子,微微蹙眉,也不阻止她,只是又悄悄挪远了些。

    ……

    天色渐晚,几颗星子挂在黑漆漆的夜幕,半枝捏着酸软的胳膊,神情恹恹的从书房走出来。心中不知道把岑西眷骂了多少回,从下午到现在,她便一直在研墨,如今不仅是胳膊抬不起来,连腿也瘸得更严重了。

    “哟!姑娘这是怎么了?”

    好巧不巧,半枝刚走到廊下,又碰见了刘嬷嬷。

    “嬷嬷……我没事。”

    半枝眼瞧着躲不过了,只好强打起精神,笑着回了句。

    刘嬷嬷将半枝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见半枝揉着胳膊,走路又有些别扭,面上尽是疲态,心中有些猜测,毕竟她可晓得少爷将半枝留在书房一下午,这明显是成了事儿了!

    “哎哟!少爷也是的……怎么在书房就……到底是年轻不知道怜惜人!姑娘快回屋子歇着,我待会儿给您送些吃食过去!”

    半枝被刘嬷嬷的话绕的云里雾里的,偏头瞧着笑得跟花儿似的嬷嬷,有些呆愣。

    “嬷嬷!我没碰她。”

    刘嬷嬷搀着半枝的胳膊正准备走,却被一道清朗的声音阻住了脚步。

    半枝转头,却见岑西眷不知什么时候从书房出来了,还就站在她和嬷嬷身后。

    “啊……”

    刘嬷嬷闻言一怔,瞧着岑西眷有些不知所措。

    半枝先前未反应过来,如今听岑西眷这么一说,她立马就明白了,一时之间也难免红了脸。

    “天色不早了,嬷嬷去歇息吧。”

    “你备好热水,我要洗漱。”

    岑西眷将刘嬷嬷劝去歇息,转头敛了笑意,吩咐半枝去烧水,脸色变化之快,让半枝啧啧称奇。

    ……

    半枝一桶又一桶的将水提进岑西眷的厢房,来来回回五六趟才将浴桶填满大半。岑西眷坐在小塌上看着书,相对于满头大汗、磕磕绊绊的半枝来说,实在惬意的很。

    “好了,你出去吧。这里不需要你伺候了。”

    岑西眷说是看书,实则也留意着半枝的动作。他原就是为了折腾她,好叫她歇了爬床的心思,只是等他看到小姑娘瘸着腿,咬牙提着水桶进进出出的模样时,心中犹豫起来,被这种莫名的情绪扰得心烦了,岑西眷干脆开口将人撵了出去。

    “是,奴婢告退。”

    半枝松了口气,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守在门外。

    半枝弯下身子揉了揉有些刺痛的膝盖,着实觉得伺候岑西眷是件极不容易的事,这样一个挑剔又小心眼的男人,怪不得郁家姑娘要另嫁了!

    想起岑西眷,半枝忽然想到,岑西眷的伤口是不能沾水的,那他怎么沐浴?半枝脑子里不可抑制的想到了些奇奇怪怪的姿势,一时没忍住竟是笑出了声。

    屋内的岑西眷听见门口传来的有些压抑的笑声,眉头一皱,正奇怪那丫头在笑什么时,忽的瞥见了自己搭在浴桶边上的右腿,岑西眷神情一滞,紧接着便红了脸——气红的!尽管他什么都没问,那丫头也什么都没说,可岑西眷就是知道她在笑他洗澡的别扭姿势!

    好在半枝再没有出声,岑西眷犹自生了会儿闷气也就算了。半枝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双手托着腮,百无聊赖的仰头数着天上的星子,正寻思着岑西眷一个大男人为什么洗澡要这么久的高深问题时,厢房中忽的一声巨响将她吓得一抖。

    “哐啷……嘭!”

    “少爷?少爷你怎么了?”

    半枝连忙起身拍门询问,却没听到任何回应,唯恐岑西眷出了什么事,情急之下只好推门而入。

    “少爷!”

    半枝甫一进门便瞧见歪倒的浴桶和倾泻一地的洗澡水,连忙走近几步,这才在扣倒在木桶旁边的屏风下找到了趴伏在地上的岑西眷。

    “少爷,你有没有伤到哪儿?我扶您起来。”

    半枝快步走过去,掀开压在岑西眷身上的屏风,搀住他的胳膊想要将他扶起来。

    “滚开!谁允许你进来的?给我滚!”

    半枝尚未使力,便被岑西眷一把推倒了地上,裙摆湿了一大片。岑西眷面上覆着湿哒哒的头发,身上只穿了件月白色里衣和亵裤,衣带只系了一处,松松垮垮的露出半边精壮的胸膛,如今在地上滚了圈儿,浸透了水,简直和没穿一样。

    半枝有些尴尬的偏了头,不再去看岑西眷,只是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少爷,有没有摔伤?”

    半枝连忙走到衣柜前,取了件长袍递到岑西眷面前,执拗的问着他是否受伤。

    “我叫你滚!你听不到么!”

    岑西眷没有接过半枝递过来的衣服,只是红着眼冲着眼前少女的侧脸嘶吼着,像是受伤的猛兽,叫嚣着要赶走侵入自己地盘的其他动物——哪怕对方是只毫无杀伤力的兔子。

    “好,奴婢告退。”

    半枝虽看不见岑西眷,但是听着他嘶哑的斥骂,也晓得他眼下并不想有任何人出现在自己面前,半枝只是担心他,但如今主动离开,恐怕才是最好的方法。半枝想通了便也不再犹豫,将干净的衣服放在岑西眷的手边,半枝便躬身退了出去,没有多看岑西眷一眼。

    半枝并没有走远,依旧在门口守着,若是岑西眷有个什么,她也好照应着。她侧耳覆在门上,隐约能听见些窸窸窣窣的声音。半枝垂着眸子,面色有些复杂。她虽只瞧了岑西眷一眼,可那副画面一直在她脑子里盘旋,搅得她心绪难安。

    在她看来岑西眷一直是天之骄子,聪明、俊朗、家世好、有风度,有才气,似乎一切好的形容词都能往他身上堆,可就在这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她便瞧见了他醉酒落泪、沐浴摔倒的狼狈模样。半枝虽常常埋怨岑西眷,但不代表她盼着他不好过。

    半枝前头十六年过得很惨,惨到她差点活不下来。只是到现在她才晓得原来她还不算最惨,反正她生来就无人疼爱,所以她也不期望得到谁的爱。从不会因为失去而伤心,因为她什么都没有。可岑西眷不一样,他什么都得到过,无论是财富,名望,还是如花美眷,曾经都是他唾手可得的东西,但是如今也他什么都失去了,甚至连一副健全的身躯都没能留下。

    半枝不能痛他所痛,但是设身处地的想想,其中酸楚也可见一斑。半枝轻轻叹了口气,仔细想了想,最终十分善良的决定以后不悄悄骂他了。

    ……

    “进来”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里头才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半枝蹬了蹬站麻了的腿,这才推门进去。

    “少爷。”

    半枝依旧安分的垂着头,一双眼只盯着自己的脚尖猛看。

    “抬头。”

    岑西眷瞧着眼前安静乖巧的少女,微哑的声音,不带一丝情绪。

    半枝抬起头,将白嫩的脸露出来,垂着眼。

    “刚才不还没规矩的冲进来么?怎么现下却不敢看我了?”

    半枝闻言,咬了咬唇,有些不自在,犹豫片刻还是抬眸看向了端坐在小塌上的男人。

    岑西眷披散着头发,身上的长袍扣得整整齐齐,不是半枝拿给他的那件。

    “奴婢知错。”

    半枝瞧着岑西眷此刻的模样有些心慌,故而也不同岑西眷讲道理,只顺从的低头认错。不知是否因为披发的缘故,男人的神情阴恻恻的,带着些烛光都驱不散的沉郁。

    “呵……你过来。”

    岑西眷轻笑一声,难得的带着点笑意,招手示意半枝过来。

    半枝抿了抿唇,慢腾腾的朝岑西眷那处挪过去,心中猜测着莫不是因着自己瞧见了他的糗事,现下要杀人灭口么?吓得半枝险些顺拐。

    “再近些。”

    岑西眷看着鹌鹑似的少女,略一挑眉,又督促着她走近些。

    半枝被岑西眷一挑眉勾出的邪肆意味唬得一怔,待反应过来时,已经被岑西眷掐住了下巴。

    “你讨厌我?”

    岑西眷掐住半枝下巴的右手感觉到小丫头抗拒的力道,指尖用了些力道捻了捻细嫩的肌肤,才淡淡开口。

    “没……没有。”

    半枝被迫跪在岑西眷的面前,有些慌张的眸子正对上岑西眷苍白的脸色,加之这一系列的反常举动,半枝真的怀疑岑西眷被恶鬼上了身!只是,好丫鬟不同鬼斗,半枝还是诚实的回答了岑西眷的问题。

    半枝眼神清澈,确实没有说假话,毕竟半枝是个性子软和的人,岑西眷固然爱折腾人,但是讨厌倒也谈不上。

    “那你喜欢我?”

    岑西眷似乎被半枝傻兮兮又怂气的眼神取悦到了,眉眼间染上淡淡的笑意,神情一下子就软和下来了。半枝与岑西眷离得极近,更是被他惑了心神,心中也不由询问自己,我是喜欢他的吧……

    岑西眷瞧着半枝迷蒙的眼神,忽的眉头一皱,大力的将她掼到地上。胳膊传来的剧痛将尚在沉思的半枝唤醒,也让她生出一丝委屈来。

    “你喜欢我什么?是岑府的钱财还是这张面皮?”

    岑西眷瞧过太多次那样的眼神了,迷恋的、缠绵的,只是从前那个拿这种眼神看他的人在他出事后毫不犹豫的撇下了他嫁给别人!

    只凭那一眼,他就能确定半枝喜欢他,只是,喜欢什么呢?总不可能是喜欢他这个瘸子。

    “奴婢从没有想过要从公子的身上获取什么,夫人和公子是奴婢的救命恩人,夫人希望奴婢来照顾公子,奴婢便这样做了,奴婢仅仅是在履行自己的承诺,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目的。”

    半枝疼的眼泪都出来了,只是尤为倔强的憋着,不许它流出来。半枝很是委屈,莫名其妙的被岑西眷这样对待,又是打又是骂的,好似她真的图他什么似的!

    半枝心中这样想着,嘴上也硬气。只是唯一一丝心虚,便在于她是否喜欢这个坏脾气的公子了。

    “哦?我娘希望你来?难道不是你跪着求我娘将你塞到我身边的?那样感恩戴德的样子,我可看的一清二楚。”

    岑西眷并没有将半枝的辩驳听进去,脑子里只记得小姑娘跪在岑夫人面前叩头谢恩的模样,心中的火气和讽刺来得凶猛而不可抑制。

    他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气什么,只是眼下将其归咎于身边待着一个心术不正的丫鬟的烦恼。

    半枝闻言一愣,这才想清楚为什么岑西眷对自己有这么大的意见了,原来一直在意那件事。半枝还以为当时他讽刺完自己又把自己打压成通房,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哪里晓得岑西眷竟能耿耿于怀至今!

    半枝更委屈了,这母子俩简直要逼死丫鬟了!

    明明是岑夫人的提议,岑西眷不愿意,总归是人家的亲儿子,又不会被发卖,可是半枝不一样,她若是敢说一句不愿意,怕是立马就被打发出去了。半枝被迫答应,以求保住小命,竟还能被岑西眷记恨上。

    半枝眼里的泪,到底是不争气的滚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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