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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理说常人就算是发现了别人的警惕也不会这么直白地指出来的。可太后这么冷冷淡淡一开口，不仅把洛双宜偷偷打量她的事情一语道破，更是让这融融其乐的殿中氛围僵持下来。
饶是洛双宜平日里舌灿莲花，机智有灵，这会儿也说不出话来，反而是尴尬无比。
柳侧妃胆子更小些，此刻她精致的发髻鬓角已经染了汗。她绞着娟帕，心思乱转了几轮之后，她缓缓起身行至太后面前，半蹲下身，人俨然成了半跪的模样：“太后恕罪，这几日王府中有些兰雀夜里惊扰，双宜这几日歇得不好，心神有些乱，才做出这些不知礼数的事。”
说罢，她又偏头瞧着洛双宜，眼里闪着担忧：“双宜，还不快向太后请罪！”
洛双宜这时只觉得有苦难言，她打量太后时，几乎是出自本能反应，那时候她竟有些忘了，太后是在这巍巍宫中，摸爬滚打数十年，踩着累累宫妃骨爬上这个位置的，这样的太后，又怎么会容忍有人当众给她哪怕一点点不尊重呢。
洛双宜沉着眉目，也走到太后面前，跪了下去：“请太后娘娘恕罪，双宜方才属实是无心之举。”
太后神色不明，凉凉地看着洛双宜。
正当洛双宜准备开口辩驳，殿中一宫人幸灾乐祸想着看好戏的时候，一道脆生生的声音在殿内响起：“双宜姐姐！”
柳侧妃心中纳罕，是谁如此放肆？竟在太后的宫门外大吵大闹？
一听到声音，宫人们还没反应过来。太后却先坐起了身子，若仔细看，就能看到她眼里罕见的欢喜和无奈。
殿中跑进来一个身着湖蓝云锦飘绸宫装裙，头戴芙蓉流玉冠的女子跑了进来，女子双十年纪，却笑得肆意如同五岁稚童，她的身后竟然还有宫侍急得满头大汗叫着：“公主您慢点！”
宫人们这一看，这可不就是太后宠到骨子里的安宁公主吗？
柳侧妃这才想起宫中尚有一个安宁公主，素来得太后喜欢，难怪了，可以如此肆意。
安宁本是来找自己母后的，向她说说今日御膳房的菏叶糯米鸡甚是好吃，可一进门，她先瞧见了洛双宜。
安宁虽然只有几岁的心智，可分得清喜欢与不喜欢，洛双宜显然是得她喜欢的，于是这下好了，一见着洛双宜，这眼里哪里还有什么菏叶糯米鸡，她只是飞快的跑到洛双宜的面前，想要和她玩。
安宁看到洛双宜跪在殿中，她眼里闪着不解，她先是抬头不解的望着自己的母后，眼中懵懂：“母后，怎么双宜姐姐跪在这里呀？”
太后看见安宁进来，心都软了，她期期艾艾的向安宁招了招手，满眼笑意：“安宁过来，坐母后身边。”
安宁摇摇头：“母后还没告诉安宁，为何让双宜姐姐跪在地上。”
这会她只是自言自语，兀自说罢之后便弯着身子转头看着洛双宜：“双宜姐姐，你别跪在地上啦，有一次安宁摔倒啦，地上很凉，差点把安宁的骨头都冻化啦。”
洛双宜看着天真烂漫的安宁公主，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公主不必担心，快去太后娘娘那里。”
安宁不知道为何今日洛双宜非要跪在这冰凉凉的地板上，可长期养在太后身边，又是皇帝最疼爱的妹妹，她到底也沾了这帝王家特有的桀骜。
此刻没人给她答案，她执拗性子却上来了，她噘着嘴：“没人告诉安宁为什么双宜姐姐要跪在地上吗？既然你们都不说，那安宁自己跪着试试就好了。”
说着真的拉起了衣裙，像是要跪下来，在场众人装着担忧，而太后最先站起身，一脸的着急：“哎，安宁你这是干什么，等会儿着凉了难受的可是你。”她又嘱咐柳侧妃和洛双宜：“你们都起来吧。”
“谢太后娘娘。”
安宁看着洛双宜起了身，嘴里嘟囔着：“不跪了？那好吧。”
她不坐太后身边，非得加了张凳子跟洛双宜坐在一起。
太后拗不过这个从小宠到大的小女儿，安宁几岁的心智让她能够完全的放心，也不会让安宁因为这点小事不高兴。
这宫中的人都是些什么人呐，都是些善于算计，见风知雨的人，见着这副模样，更是坐实了太后喜欢安宁公主的事实，于是这些贵妇人一张口就是锦绣文章。
“安宁公主真是憨态可掬，可爱敦厚。”
“是啊是啊，还是太后娘娘教得好。”
“不愧是太后娘娘。”
洛双宜脸上是得体的笑，心下却笑出声：这些人不去考科举真是可惜了。
太后显然是受用的，她唇角微微勾起，眼中含着笑意，安宁这会儿还在弄洛双宜的头发，太后出声：“安宁倒是喜欢你。”
洛双宜也微微笑着，毫不做作：“公主喜欢臣女，那是臣女的缘分。”
这一番话也讨得了太后的好，太后先前的锋利尽数褪下，她漫不经心道：“不若双宜就在宫中小住几日，也好陪陪安宁”忘了不落下一句：“她当真喜欢你得紧。”
洛双宜微微顿住，此番她留在宫中，不论太后是真心还是假意，与她而言，都百害而无一利，她不着痕迹的推辞：“近日多事之秋，王府缺人手，臣女住在宫中怕是不合适。”
柳侧妃这时也搭腔：“是啊太后娘娘，王爷这些时日将家中许多事务分给了双宜，家中这还真少不了她。”
太后当真是不喜欢被冒犯，她凤眼斜斜的看着台下的两人，好不容易挽回回来的气氛这会儿又僵持了下来。
太后笑了笑，分明是打趣的声音，眼里却淬着丝丝寒意：“这不是王府中要纳正妃了？正妃之事早些办妥，这王府中有了主母，事情也就有条理了，也不至于府中大大小小的事情，还需要双宜这个小女儿家帮着分担。”
柳侧妃一僵，双手紧握，手心都被掐出了痕迹。她张了张口，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可这一番太后被柳侧妃惹得不爽快了，便也一定不会让柳侧妃爽快，她今日，非要她说出个结果：“如何？柳侧妃？这事本该早些张罗好的。”
洛双宜抬头，看着太后笑眯眯，一字一句道：“太后，有句话，臣女不知当讲不当讲。”
一句话，成功把太后的注意力转移了过来，太后颔首：“你说。”
洛双宜等的便是这句话，她一一道来：“这王府妃位悬空多年，如今再寻女子进府为妃，那女子得熟悉府中一应事务，适应起来定是需得一番时日，不若府中之人来得快速。柳侧妃这些年矜矜业业，对王府中事务也比外人熟悉得多，不若，便提柳侧妃为正妃？”
一时间殿内静得连针落地声都听得清，在场众人睁大了眼睛，听着这一番虎狼之词。
太后也不动了，洛双宜，真是敢讲啊。
柳侧妃只差没有当场腿软下跪，她这个女儿胆大包天，竟是什么话都敢说。可除却胆战心惊之外，柳侧妃内心深处，竟也有些期待。
她和王爷相爱多年，只差一个正妻的名分。
柳侧妃胆战心惊过后，眼里藏着希望，轻轻地望向了太后。
因为洛双宜这个堪称大胆的话，殿内是良久的沉默。
太后最后还是摇了摇头：“纳妃一事早就敲定，如今变卦，又让皇城世家，如何看我皇家呢？纳妃一事，板上定钉。至于柳侧妃……”太后睨了一眼柳侧妃：“她没有那个能力坐至正妃位。”
一句话，让柳侧妃冻如冰雕。
可事情远远没有这么简单，太后瞧着座下人失魂落魄的模样，若有所思的看着洛双宜：“既然双宜这般清楚纳妃的方向关键处，不若这纳妃挑选各家良配之事，便交给你去做？柳侧妃也可在一旁帮衬着，你在洛王爷身边这么多年，定知道他喜欢什么模样的。”
洛双宜在心里拳头是捏了又捏：他喜欢我娘这样的，你给他吗？
你说个锤子。
“你二人觉得，哪家良配合适洛王爷？”
洛双宜表面平静着，她微笑着随意说了几家姑娘的名字。
唯独没有提起太后中意的两人，这是她微微的小心思，和太后作对一把。
可精明如太后，又怎会如她所愿。
“户部尚书之女，孙然此女如何？还御前侍卫统领的妹妹萧斐安？又如何？”
“臣女了解不多。”躲不过，洛双宜便实话实说。
太后又转而问柳侧妃。
柳侧妃这时已经平复好心情，她眼睛微微泛红，柔软的声音里已经透着平静。
“户部尚书之女孙然，听说是个有才华的女子，模样也好，自小家中教养不离，定是个顶好顶好的女子，想来配王爷正妃，是正正好。御前侍卫统领之妹萧斐安，家世普通了些，可性格直率，讨人喜欢，为侧妃，也相合。”
太后缓了脸色，还是这个柳侧妃有眼色，知道什么该得，什么想都不该想。
安安分分的女人，才是好的。
太后点了点头：“确实如此，那我得空便将事情定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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