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蚁文学 > 清明院 > 第五十二章 战火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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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忆之与麦提亚暂住在清涧城,得知黄德鹤诬陷刘屏一案,急地无法自持,忠义之士钟世衡得知细节详情,即令钟钰鹤前往河中府打探消息,此去起码两三日的路程,忆之一心想同行,却又不能轻易露面,故只得按捺下情绪,安心养病,只请麦提亚日日去探问消息。

    一日忆之随麦提亚往屋外散走,只见艳阳高照,大地像罩上了一层金毛衣子,道衢宽敞处围着一群妇孺,他们其中有一名孩童,正在弯弓射箭,他单闭了一眼,瞄地极准,射出,赢回了一串闪亮亮的铜钱,引了众人欢呼,看守靶子的士卒将赏钱给了孩童,旋即又挂上了一串。

    忆之不觉感叹道:“钟城事当真是位人物,使这样的法子,鼓舞全民练习弓射之术。”

    麦提亚笑道:“这可不止,钟城事还率领城众开垦出了大片沃土,这儿的田产不必向朝廷赋税,所得都是自己的,这会子,他或许在城外的田庄上呢。”

    忆之问道:“做什么,监工吗?”

    麦提亚摇头道:“应酬呢,宋夏之战,关闭了榷场。他四处走访,将田地都赁出去了,用来招募边境那些商户,即丰足了府衙,又给了他们生计。”

    忆之纳罕道:“当真是利害。”

    忽听远处有一位女孩在喊麦提亚,忆之望去,只见一群女孩围着矮几在描花样,麦提亚笑道:“她们都喜欢回鹘的花样,觉得新鲜,这几日总缠着我。”

    忆之笑道:“你去玩吧,我只四处逛一逛,不打紧的。”

    麦提亚点了点头,笑着去了。

    忆之沿着道衢走来,沿路可见药铺,米面铺,又有小学堂,医馆,书屋,杂买铺席等。又见城门口,钟世衡溜下鞍,还未站定,有位女子挎着一篮鲜花与她的母亲经过,见了钟世衡,蓦然狡黠一笑,躲在了他的身后,伸手拍了拍他的左肩,钟世衡往左侧身去看,那女子迅速躲到他的右手边,又拍了拍他的右肩。钟世衡又往右侧身去看,那女子又迅速躲到了他的左手边。

    钟世衡果觉了过来,迅速将头一摆,往左看去,那女子从篮中捻了一支鲜花,正凑在他的唇边,众人一时都笑了起来。

    钟世衡接过花道谢,那女子甜笑着,向他道别,搂着母亲离去。

    忆之想起了自己在汴京时的日子,只觉恍若隔世。

    钟世衡闻着花儿往前走,见到了发怔的忆之,先呆了一呆,旋即笑道:“严先生,今日日头好,是该出来走一走。”

    忆之笑了笑。

    钟世衡笑着,蓦然想到,将花儿递给忆之,说道:“送你吧。”又觉得不合适,说道:“拿回去给你插瓶,或给你妹妹扑戴。”

    忆之接过花,一时想起借淼儿之手,送花给自己的文延博。

    钟世衡见她又出神,问道:“你这是要往哪儿去,我这会子闲下来,倒是可以带你四处逛一逛。”

    忆之听了,思忖了一番,说道:“我想去见见忘诵法师,亲自拜谢。”

    钟世衡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半日才说道:“这个人,倒必须我带你去才成。”

    忆之不觉纳罕,钟世衡引路,二人乃至出了城外,只见已是春光一片,一抹葱绿,一抹嫩绿涂饰着山野,绿意中缀着花粉,团白,萦紫的花儿朵儿。穿越遍野可见的太白红杉,在林间漫步,远远可见一座古稀老寺矗立在群树之中,寺前栽着两株冷杉。

    一路无话,忆之觉得有些尴尬,问道:“钟城事,你今年贵庚?”

    钟世衡道:“正是而立之年。”

    忆之不觉笑望了钟世衡一眼。

    钟世衡苦笑道:“不像对吧?我二十岁时,就有人总猜测我三十岁,如今当真三十岁了,又有人猜测我三十七、八岁。”

    忆之忙道:“哪里哪里,钟城事英明果决,是难得的人才,持重地叫人觉得不像是年轻后生,更何况,钟殿直管你叫叔父,是会……是会让人误会。”

    钟世衡道:“我是家中的独幼子,前头有八位姐姐,年纪相隔悬殊,钰鹤是我大姐姐的次子,长子只比我小两岁。”

    忆之一时无言以对,空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钟世衡道:“严先生,我记得前几日问你,你说你想谋份差事。”

    忆之有所察觉,嗯了一声。

    钟世衡笑道:“我正缺一位内侍书吏,不知严先生愿不愿意留在清涧城。”

    忆之讪笑道:“钟城事抬举了,我暂无去处,留在清涧城倒不是不可,只是,我未曾谋过事,只怕担当不了重任。”

    钟世衡道:“先生过谦,实则,也不需要先生做什么,只需助我谨防西夏贼军便可。不怕说句长他人志气的话,那嵬名元皞手段诡谲莫测,叫人防不胜防,先生与他打过交道,势必要比我们更深知他。”

    忆之呆了半日,讪笑道:“若说深知,我也不深知,或许能通过一些蛛丝马迹做出预判,也未必就准确。”

    钟世衡道:“足以!”

    忆之犹豫不决,说道:“我不想与他为敌,更不想让他知道,我并没有死。”

    钟世衡欲言又止。

    二人入了寺门,云蒸霞蔚,氤氲环绕,是人烟稀薄的世外之景,二人往里去,忽见云霭中,有一抹粉红一闪而过,忆之不觉称奇,忽听一阵欢声笑语,有一肥胖的男子眼睛蒙着绣绢,衣襟松垮垮地敞开着,袒胸露乳伸着双臂,一身酒气,从薄雾中扑了出来。

    忆之唬了一跳,连忙往钟世衡身后躲。

    钟世衡喊道:“忘诵法师。”

    忆之听了,不觉圆睁起双眼看钟世衡,钟世衡朝忆之摆了摆头,又朝那男子喊了一声。

    那男子回过身来,撩起绣绢,露出一只眼睛,他见了钟世衡,朗笑道:“原来是钟城事,怎么今日有空来了。”

    一眼又看见了钟世衡身后的忆之,双眼登时一亮,朝忆之扑了过来,托起她的手,摸了一回,说道:“姑娘你也来啦,我瞧瞧,我好好瞧瞧。”于是又摩挲了一回,笑道:“好些了,好许多了。”

    忆之忙抽回手,讪笑着,又盯着忘诵法师光溜溜的脑门看了一眼,又朝钟世衡看了一眼。

    清清静静的寺内,传来女子嗔怪的声音:“大和尚,你在干什么呢,还不过来!”

    忘诵忙朝里喊道:“来了来了!”又眯着眼睛,笑望着忆之说道:“姑娘近日睡得可安稳吧。”

    忆之不觉回想道:“还算挺安稳。”

    忘诵笑着,一双肥手从忆之的肩膀一路摸到手掌,又将手儿托起,一面摩挲,一面说道:“不错不错,是恢复的不错,到底年轻,肉儿也细嫩。”

    忆之不觉寒毛卓竖,霎时圆睁起眼睛来。

    忘诵又道:“姑娘受了风,身上是否刺痛呢?”

    忆之呆了半日,说道:“正是呢。”

    忘诵笑道:“不打紧,打紧也治不好。”

    忆之疑惑地啊了一声。

    忘诵道:“小产后寒毒侵体,可不比平日里的寒毒侵体,药石无医。下一个月子里好生将养或许能养回来,不过也未必。”

    寺内传来另一个女子戏谑声:“臭和尚,你还在磨磨蹭蹭地做什么!”

    忘诵忙道:“来了来了,当真是来了!”

    忆之不觉更加错愕,钟世衡只是对她摆了摆头。

    忘诵道:“今日我还有要事,改日再多聊,一会我会改改方子,叫人送去清涧城,就不多说了啊。”说罢,摇摆着大袖,颠颠离去。

    忆之空张着嘴,半日回不过神来,指着寺内,问道:“得道高僧?”

    钟世衡挑了挑眉,说道:“嗯,走吧。”

    忆之满腹话要说,又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得哦了一声,跟着他外去。

    二人正往回走,忽见钟世衡的小子飞跑进来,作揖道:“城事,殿直飞鸽传了信来。”

    钟世衡与忆之对望了一眼,不觉心儿都提到了嗓子眼,钟世衡忙接过信笺,读了一遍,不觉感慨万千,又见忆之满眼忧虑,遂将信递给了她,一时馀意纠缠,说道:“好,好一个文延博。”

    忆之听见了这个名字,心中一动,仔细看了起来。

    钟世衡笑道:“我曾与他会过一面,只觉得周曲款至,温厚平和,并没有什么特别出奇之处,经此一事,可见此人果决明断,他日必成大器。”

    忆之咕哝道:“我竟不知他就是河中府调查此案的御史。”又双眉紧蹙,说道:“信上说,他未等新御史抵达,直接断案,腰斩了黄德鹤,恐怕才要惹祸上身,你为何夸他?”

    钟世衡道:“新御史是为重新立案调查,他此举,直接斩断黄德鹤的后路,他死了,那么那些收受了贿赂,要替他斡旋的人,也就不必这般上心了。这个人,要么是有十足的把握,要么,便是有十足的魄力。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正派人物!”

    钟世衡又说道:“好好好,我大宋有此新秀,实在是福气也!”

    忆之道:“他应当是有十足的把握。”

    钟世衡疑惑地嗯了一声。

    忆之道:“他是极经济务实的一位人物,凡事都会深思熟虑,理清利害关系再想方设法花最小的代价,谋取最高的利益。若非有十足的把握,轻易不会出手的。”

    钟世衡见忆之神色异常,不觉生疑。

    忆之见状,思忖了许久,强打起精神,说道:“我与……文二哥哥有旧,倘若不生这诸多变故,应该已经成亲了……如今我落到这般田地,都没有脸面去见我那几位哥哥,更别提他了。”

    钟世衡听了这话,惋惜不已,说道:“怪不得,我听闻他四处查访时,还兼在打听一个人的下落。”

    忆之呆了半日,蹙眉道:“不到万不得已,我不能让更多的人知道我还活着。”

    钟世衡叹了一声。

    忆之惆怅,须臾又振作了起来,说道:“也让他当我死了吧,对他,对我都好。”a

    钟世衡正欲再说,又有一名小子飞跑而入,作揖道:“城事,刚刚得到侦探来报,嵬名元皞率领精兵再次攻打金明寨,石杰先生率士卒奔赴金明寨抵御了一夜,即将被攻破之际,嵬名元皞忽然撤兵,又分两路,一路往泾原路去,一路往保安军去。”

    钟世衡一惊,对忆之道:“速速回城。”

    忆之点了点头,二人急速赶回清涧城,钟世衡下令全城戒备,又带着忆之上了望台远眺。

    倏忽,又有侦探来报,说道:“城事,嵬名元皞率领的西夏大军攻破了泾原路的三川寨,泾原路都监率五千士兵驰援途中遭到伏击,西夏大军整合后,又往刘璠堡方向去了!”

    钟世衡道:“那保安军方向如何?”

    侦探道:“不见了,本来攻向保安军的军队不见了。”

    钟世衡不觉跌脚,他望着忆之,问道:“会去哪里?会去了哪里?”

    忆之咕哝道:“元皞是疯了吗……”不觉一惊,断喝道:“来这了,一定是往这儿来了!”

    钟世衡道:“何出此言。”

    忆之道:“此处是离保安军最近的城县,西夏度过一个寒冬,存粮吃尽,眼下正饿地两眼发慌!他不仅为了攻占城池,他还想抢夺物资。”

    钟世衡忙让侦探再探,侦探去后不久,果然回报一股兵力在山下,从左右围剿而来,投诚宋国的羌族部落均遭到了荼毒。清涧城全城戒备,西夏军攻之半山腰,蓦然撤兵,又不知去了何处。城中之人殚精竭虑,一夜无眠,直到天际微微透出清光,才敢派出侦探下山。

    忆之在望台,她的双肘拄着雉堞,两眼直直望着绿野出神。

    麦提亚斜跨着弓,手握着长剑,踩着台叽上来,说道:“姑娘,有消息了。”

    忆之连忙转身,这一动,不觉双腿酸麻,她强按下不适,跟着麦提亚下了望台,往议事堂去。

    钟世衡正与城中大小官吏听侦探回报,见她踏入议事堂,一时都望向了她。

    忆之一眼看见了大堂中央有一只大箱子,上到前去,只见里边装着三颗血淋淋的头颅,不觉吓了一大跳,钟世衡面色阴沉似水,说道:“这是西夏贼军派人送来的。”

    忆之问道:“都是何人?”

    钟世衡道:“细封氏、费听氏、往利氏三个部族酋长,我们刚刚谈妥共抗西夏。严先生,他们是在警告我。他们攻打这三个部落,杀死男丁和孩子,掳走钱粮和女人,烧毁寨子。他们是在警告我,警告所有与大宋合作的羌族人。”

    忆之缄默了半日,问道:“可知道,是西夏军中的哪一支,领军的又是何人?”

    钟世衡道:“是嘉宁军。”

    忆之回想道:“嘉宁军……是野利荣万,领军的人是野利荣万。”

    钟世衡道:“不,据侦探来报,领军的是一个宋人,野利荣万还要听命与他。”

    忆之发怔道:“宋人,嵬名元皞并没有给任何宋人兵权。”

    钟世衡道:“确实是个宋人,清清瘦瘦,一副书生的模样。”

    忆之疑惑道:“难道是章元?”

    侦探双眼一亮,说道:“确实听闻有人喊那领帅章先生。”

    忆之思忖了半日,说道:“眼下西夏嘉宁军在何处?”

    钟世衡道:“他们在山麓安营扎寨,准备攻打清涧城。”

    忆之快速眨着眼睛,又细想了半日,说道:“章元为主帅,野利荣万为副帅……倘若当真如此,倒还好办。”

    众人听了这话,一时都望向了她,忆之说道:“我鸟瞰清涧城,山路崎岖陡峭,夜间难以行军。城形如壶,墙以石和土砌成,陡峭的墙壁,城墙垛口相连。新城北靠草场山,南临秀延河,东山与东墙的沟壑有水流出,西墙河对岸是巍峨的笔架山,易守难攻。这是一点。

    城中老弱妇孺皆有弓射之力,这是第二点。

    还有一点,据我所知,野利荣万桀骜,想来轻易不肯臣服于章元,章元本就有心除掉野利一族,嵬名元皞又十分多疑。我们只需静待时机,再创造一个误会,这几个人,自己就会斗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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