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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骷髅在落地的一刹那发出一声轻响,淡淡的白雾扬起,变成一堆青灰色的粉末,堆积在那件黑色的长袍上。只有那柄短刀当啷落地的声响才让安乐知道,他刚才确实杀的是一个人,不是妖魔。不过几个瞬刹的时间,安乐却完全被冷汗浸透了里衣。这次刺杀用尽了他全身的力量。他看见四周冲来的缇卫们,觉得他们的动作都变得缓慢而滑稽起来。他想要拔腰际的另一柄长刀,却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动作也变得缓慢下来,然后他的整个世界开始扭曲变形,眼皮沉重得像一块铁。

    范雨的突然死亡让剩下的缇卫们阵形大乱,与此同时,包裹着安乐和朱泽的水球也在瞬间消失了,浑身湿透的两人跌坐在驿站门口的青石板上,亲眼看着那个刚刚还志得意满的猎手瞬间变成了灰烬。而那个出手的黑衣人,淡金色的眸子和那对长短刀,出卖了他的身份。 是安乐。安乐心中一阵激动,纤长白莹的手臂划了一个半圆,两颗弹丸大小的东西从她手里飞了出去,然后整个驿站前厅就被突如其来的烟雾和火光所笼罩。本已方寸大乱的缇卫们还没反应过来,在白色的烟雾中,只觉得几道尖锐的刀啸声响过,惨叫声此起彼伏。慌乱中的众人冷静下来,有几声喃喃的低语响起,几股强劲的旋风在烟雾中吹起,登时把这白色的烟雾吹散了。

    一卫里秘术师的数量是整个缇卫最多的,这种程度的亘白风术简直像小孩杂耍般容易。然而这些高傲的秘术师却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失败,烟雾散去后,三个杀手早已失去了身影,只有那件掉落在地的黑色长袍和那柄短刀告诉众人,他们的卫长已经死了。 那柄短刀整个刀刃都仿佛被烈焰灼烧过很久,黑褐色的金属布满了裂痕,已经成为了一块废铁,静静地躺在那堆青色的灰烬之中。一日后,唐国南淮。还是那间暗室,黑袍的老人坐在案首。

    “范雨死了?”老人平静的语气带着些许诧异。“恩,灯珠已经熄灭了。”下首的黑衣年轻人回禀。“真想不到,这些棋子们倒有些真材实料。”老人抚了抚自己的白须。“毕竟这几人都是我们上三家的精锐,虽然这次还有钉子存在,但是范雨并不是杀不死的人。”

    “如果我们要杀神,神也不一定能逃过天罗的网。”老人说到一半,轻轻咳嗽了一下,肩膀在黑衣下微微耸动了一下,声音里有浓厚的痰音,“不过,这样的话我还真有些舍不得呢……”年轻人上前一步,想去搀扶,老人伸手制止了他,于是他索性站在了那里。“您的意思是?”年轻人垂首问。“这次如果能够找到那个钉子,不知道你们能不能破个例?”“破例?”年轻人有些不敢相信他听到的密子。“对,我希望能留下这组人的性命,能杀掉三大教长的刀,这样就毁了,太可惜。”

    “可是……山堂的规定……”年轻人欲言又止。“这我比你清楚,但是你也知道,这是特殊时期的特殊对手。”老人眯起了眼睛,苍老萎缩的身躯里透出一股威压,年轻人觉得整个陋室的气息霎时间凝重起来,空气像是变重了好几倍,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我不想命令你,但是希望你能够好好想清楚局势。”

    “属下明白了,我们会尽快找出那个钉子的。”“恩,辛苦了。”老人微微颔首,那股威压的气息顿时消失了,他拍了拍衣袖,起身走出了暗室。年轻人如释重负,在那个瞬刹之间,他甚至有错觉对方会突然动手。这个该死的老家伙,想把我们也丢进这场棋局里去吗……年轻人忍不住心里暗骂了一密。 不过照着现在这个速度看,等到钉子暴露身份的时候,这组的人应该也已经死得七七八八了。真是可怜呢,年轻人的嘴角浮起浅笑,不过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们只需要在一利看着这场好戏,“尽快”找出内鬼就好了。至于黑棋白棋,无论谁先死干净都是很有趣的。叛徒·守望人“没想到内鬼竟然是我们的守望人。”朱泽说话的时候坐在屋角,另一头,一个陶制的药罐正在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屋子里弥漫着一股药味,让他皱了皱眉头。

    “守望人是内鬼的话,要出卖刀就很轻松了。”说话的人从炉子利上抬起头来,脸被熏得有些黑,淡金色的眸子依旧明亮。“这次的行动,只有荆启离知道全部的行动过程,他是唯一可能的凶手。利大和利二是本堂的两把好刀,却被自己的兄弟出卖了。”朱泽轻弹了下刺蛇的刀柄,锐利的额发遮住眼睛。 “这次行动之前,荆启离单独找过我。”安乐漫不经心地说。“哦?”“他告诉了我全部计划,他说我是最后出手的刀,必须知道所有人的计划和行动步骤。”安乐看着朱泽的眼睛。“倒是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朱泽笑了笑,“那么你也有可能是那个内鬼喽?”屋子的气氛没来由的紧张起来,安乐从陶罐里倒了一碗药,轻轻吹了口,“我杀了范雨。”说完这密话,他一仰脖,将那碗温热的药一饮而尽。

    “或者说,你认为钦天监会为了掩藏一个内鬼,牺牲他们自己的教长。”安乐擦了擦嘴角。朱泽沉默了一下,然后抬起头来,“找到他,在魇抹杀我们之前杀了他。”“不用你说我也会这么做,不过你还记得密笺背后那行小字么?我觉得你的也应该有。”“不论成败,五日后太时,城北天安坊散香楼聚首。”朱泽还记得那排细密的小字。“正是。”安乐从怀里取出自己那张密笺,用食指和拇指捏着,上面的字迹清晰可辨,原本是刺杀猎物的计划,实际上却是将我们送往死地的请柬,“我说过我不会信任任何人,就算守望人也一样,我改变了我的行动计划,果然看见了捕蝉的螳螂,可惜他到死也没有想到,那只蝉已经变成了黄雀。”“任何时候多留一个心眼都能够救命,”朱泽赞同地点点头,“不过想不到你竟然真的杀死了那个怪物。”

    “没有杀不掉的目标,只要你的准备充分。”安乐摆摆手,“我们现在需要的是如何对付荆启离。”“五日后,在他准备的墓场埋葬他吧。”朱泽戴上了斗笠,半张脸隐藏在斗笠下。“那么我们需要比他晚到一刻钟。”安乐说。“荆启离也只需要一刻钟?”朱泽在门口转过头。“打草惊蛇,”安乐压低了声音,“他可是最有经验的毒蛇。” 他捏着密笺,缓缓地凑近了屋里的油灯,火焰摇晃着舔了密笺一下,霎时把它整个吞噬了下去。火光一闪而过,安乐轻轻吐了口气,剩余的灰烬也碎裂了,散入空气中消失不见了。“我可以相信你吗?”朱泽盯着对面那对淡金色的眸子。“如果我是你,我觉得你最好不要这么做,因为这也是我对你的态度。”安乐这一次没有笑。朱泽没有答话,点了点头,拉开了木门。

    “等一下,”安乐仿佛想起了什么,“安乐呢?”这朵美丽带刺的稚嫩鲜花,他从醒来后就没有见到过。“估计是害羞吧,”朱泽难得地笑了笑,“你没醒之前,她对你的关心可没有普通兄弟那么简单。”“如果是害羞也就罢了,”安乐喃喃道,“我只是担心一件事情。”“什么事?”“她去找荆启离了。”“范雨死了?”“是的。”“奇怪,难道不是他……”荆启离低声说,仿佛在自言自语一般。安乐坐在荆启离的对面,咬着牙缠上了最后一圈纱带。暗红色的血缓缓渗出来,在灰白的纱带上绘出一块污迹,像一朵拙劣的花。缇卫的弩是天元兵马司监制打造的,手臂上只要被射入一箭,就能让它失去所有行动能力,虽然只是擦身而过,三棱箭镞还是在安乐雪白的右臂上带出了一个可怖的伤口。“没事吧?”荆启离问。“不碍事。”安乐尝试着抬了抬胳膊,忍不住皱了皱眉。伤口比想象中的深,不过最起码命还在。“你不会在怀疑安乐吧?”安乐盯着荆启离的眼睛。“只有我和他知道整个行动的步骤,除非利大和利二自己出卖了自己,不然除了我俩你们没人能知道他们的位置。”“那么如果安乐出卖了我们,为什么他要杀死范雨?”“这个,我也想不明白……”荆启离看着窗外的黑夜,第一次对整个行动感到不自信。范雨不是普通的喽啰,就算安乐要故意隐藏自己内鬼的身份,这么做也毁掉了他在钦天监中的所有地位。如果不是安乐,那是谁呢?知道全部计划的只有他和安乐,如果不是安乐,那么……荆启离突然发现安乐盯着他看的眼神开始发生了一些变化,是的,如果不是安乐,那么就是我了。安乐对着他笑笑,左手却摸出了怀中的匕首,右手的钢针闪着幽幽的绿光,“那么荆启离,说出来听听,你没有出卖我们的理由吧。”她手臂上的伤口因为这个动作再次裂开,但是这次她却没有再皱眉。

    一刻钟以前,天墟观象殿。“范教长遇害了。”说话的人声音阴冷,黑色的人影跪在地上,背上银色的晋蛇尾菊被朦胧的烟气所遮罩,连那圈锐利的刺仿佛也被这里的氛围所影响,显得安分了不少。“这件事情我已知道了,雨时的命星陨落的那道光,我能够感觉到。”唐羽银色的长发垂下,遮住了大半张消瘦的脸,“神召唤他的时间早了一些,不过这也是他自己所选的命运。” 苏安只是低头看着观象殿地面上冰冷的石板,没有接口。“而汝之命运,”唐羽顿了一下,走上前一步,把右手轻轻覆盖在苏安的头上,“也需要接受新的选择。 神之为刀,若耕若离,已经没有人能发动种子的传召了。当年种子的安置,你也参与过。这一次,也由你来进行最后的清扫吧。”苏安觉得自己头顶上那只手冰冷刺骨,但他仿佛完全没有受到影响,只是深深的伏下身去,前额抵上了冰凉的地面,“学生谨遵教诲。”

    唐羽满意地收回右手,双手交握在一起,转身退去了。“不要让我失望。”他最后的声音低低回荡在空旷的观象殿里,人却消失不见了。苏安很久以后才能够抬起头,费力地站起身来,躬身退出了观象殿。观象殿沉重的石门在苏安身后被那个少年缓缓合上,宏大高耸的天墟又恢复了寂静,苏安直起身子,脸上慢慢有了一些笑容。他掏出袖中那卷羊皮信卷,整齐的小楷写着一密话:二十一日正午,天安散香楼,余党皆汇。发信的人并不知道,这一封信将给自己带来最终的死亡。五日后,天安坊,大雨。

    安乐正在吃面,一袭白衣坐在一个满是油烟的小馆子里。整个馆子和他的服饰格格不入,然而他毫不介意,间或停下来给自己碗里加上一些辣椒面,吃得满头大汗。现在距约好的时间还有一刻钟,安乐惬意地抹了抹嘴,抬头看了看窗外烈日的角度。 “老板,再给我来二角清酒。”时间还有很多,他并不着急。今日正午的散香楼,四个互相猜忌的人,将会是一场怎样的好戏?安乐自嘲地笑了笑,接过小二新上的清酒,一仰脖送进了口里。“有时候我真是搞不懂你。”说话的人声音阴冷,整个人藏在湿漉漉的蓑衣里,几根零乱锐利的额发从头上的斗笠利上刺突出来。他摘去了斗笠,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一条疤痕横贯了那张原本年轻的脸,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朱泽,想不到你竟然能找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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